王满一脑袋的睡意都被他翻身进窗带来的那一阵风给吹了个干干净净,她呆呆地看着周和:“好像……你更危险吧……”这可不是一楼二楼,这是八楼啊……一掉下去连个残疾的机会都没有,直接玩完。她瞪了周和一眼,努力压低声音,指着门说,“你就不能从门进来吗?”
……忘了。
周和也傻了眼,刚才脑子一冲动就爬了过来。现在他转头看了眼窗外的风景,后怕也慢了一拍悠悠地爬到了心上。他一只手撑着书桌,忍不住笑了一声,他真傻,真的傻。
微风徐徐不断地从窗户外面吹进来,窗帘呼呼生响。
王满盯着他,怒意无可奈何消散去,忍不住也笑了出来,两人对视一眼,她从周和眼神中捕捉到一丝情绪,紧紧攥住了她的心口。王满终于体会到他这番行事是怎么回事了,啼笑皆非道:“舍不得我?还是——怕我变心?”
周和被猜中心思,不自在地看向窗外,生硬地转移话题:“今天月亮——真白啊。”
“装傻?”王满哼哼,本来有些不好意思,被他这举动一闹,反而变得胆大妄为了不少,亦步亦趋逼近他,“没有舍不得我?没有怕我变心?只是纯欣赏月色?”
寂静的夜里,心跳声扑通扑通剧烈地响应起来。
周和再也无法装作置身事外,挪回视线,看着她轻声说:“我就是,想多看你几眼。”
“不要说得好像再也见不了了一样行么?”王满搓了搓胳膊,做出恶寒模样,踮脚扑到他身上,“给你一个机会,证明我是你预定好了的女朋友。”
这句话信息含量极大,周和脑子登时变得又懵又乱,然后他一低头,看到王满退回原地,慢慢将眼睛闭了起来。
周和喉咙一紧,手心慢慢被汗湿透。
少女娇艳如滴的嘴唇微微张开,简直是一种无声又致命的剧毒诱惑。
夜色已深,万籁俱寂,仿佛真的是一个送上门的好机会。
周和觉得心跳到了嗓子眼处,脑子一片聒噪的空白,他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眼里只剩下那双嘴唇——在邀请他,依然在邀请他……他痛苦地吸了一口空气,像是吸进了满腔的石子儿,硌得他如浸蜜糖,如饮□□。
呼吸声越来越重,他终于下定了决心,渐渐朝她俯身而去。
☆、chapter41
周和刚走那段时间,王满还没开学,两人每天视频聊天不亦乐乎,让她几乎察觉不到他是真的要彻底“抽身”出她的生活整整两年。等她开了学,每天早晨不再有人等她起床,每天放学不再有人等她回家,她善于发现生活闪光点的眼睛捕捉到的趣事无人畅快分享,一些无根无据的小忧伤没人倾述,她才后知后觉感受到一阵浓烈的不舍。
如果说先前对于这段感情尚且存疑,现在迟来而澎湃的、翻天盖地的相思相念终于冲刷了她的神思,让她发觉自己竟然早已“情根深种”。
有时在楼下的早点摊上习惯性掏钱买两个茶叶蛋,开吃时发现旁边没人,她只能腻味地借着豆浆艰难吞下。
有时习惯性地拒绝小伙伴一起同行,站到两人经常约定好的路灯下面,等到教学楼几乎人去楼空,她才渐渐被冷风吹醒神思,一个人孑然一身背着沉重的书包慢慢挪回家去。
文理分科的时候,王满为了上科大,选择了理科,然而这对于她来说是崭新的一页。上辈子她选择的是文科,虽然地理这门课始终只记得一句“上北下南,左西右东”来蒙东经西经、北纬南纬——这都经常蒙错。但是她其它科目成绩不错,所以即使高考时赶上大改革,题目难得不忍直视,她也依然考了个过得去的分数,重本名校全不沾边,上个普通的一类大学却绰绰有余。
她很有自知之明,很多事情不是重活一辈子就有根治的机会的,比如说她性格中某些可爱的缺陷,再比如说她的路痴。坚守文科或许能让她成绩稍微好那么一丢丢,可距离科大还是一个遥远的梦想,所以她几乎没有犹豫,直接填报了理科,其中虽然没有一门是拔尖的,但胜在平稳均衡,加起来就是一个相当漂亮的门面了。
可这门面若是想要生意络绎不绝蒸蒸日上,她要为其付出的努力,也自然是节节拔高,仿佛修仙历劫一般,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脱胎换骨”一番,饱受“蚀骨戳心”之痛。
“想要谈个恋爱真是见了鬼了……”王满扶了扶肩膀上的书包,痛楚地想道,“书包怎么可以重成这个样子!我要减负!我要为了中国青少年的健康造反起义!”
想归想,也不过是化作口鼻里随之而喷出的一声闷哼,王满还是得背着各科“法|西|斯”一般残暴无情的任务艰难回家,再没人能贴心地给她按摩放松,她顶着一对酸痛难忍的肩膀握着钢笔仇视习题,仿佛自己拿了把机|关|枪,突突突地进行围剿大扫荡,偶尔扫荡累了,眼皮子止不住地耷拉着,她也会在半梦半醒之间思念故人,恍恍惚惚盯着窗户,一旦有风飒飒吹进,她就忍不住毛骨悚然,总觉得好像下一刻就会钻进来一个人。
——然而,不过是空想罢了。
这样过了一段时间,王满觉得自己快要得神经衰弱了,她给王爸王妈打了个电话,隐晦地说了下自己的不安,没想到电话那头两个人像是忍无可忍一般:“你终于记起爹妈了啊!还以为你住进别人家就不想回来了!”
王爸王妈早就想回x市,陪亲亲闺女度过这段人生中独特艰难的时光,又怕长时间没有陪伴左右,掌握不好她的生活节奏,反而扰乱了她的生活秩序。两人已经在家纠结了很长时间了。现在两个孩子都带出来了,转眼间大儿子大学都过了泰半,眼下自己在外兼职赚生活费,还很争气地年年拿奖学金,他俩想给钱都给不出去。小女儿又养在老朋友家里,周爸周妈怎么也不肯收他们的钱,一旦他们买些贵重东西过来,周爸周妈马上就能见缝插针找到一个没准已经被世人遗忘的节日,然后反馈给他们更有价值的礼品,久而久之,他们也不再送东西过来了。
两人老夫老妻在家,彼此面对面像是左手对右手,他们的爱情早就被生活侵蚀,弥漫着一股油盐酱醋茶的烟火气息,也没那个情|趣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时间长了,他们算了下生活开支,惊恐地发现每个月除了赡养老母亲,竟然想花钱都花不出去。
人就是奇怪,开销大的时候,存款摆在那里死都不愿意动,总是担惊受怕以免那时那刻发生点意外就需要用到了,总是抠抠搜搜过着手头的生活。可一旦没了开销,每一笔进账反而成了烫手山芋,他们开始苦恼花不了钱该怎么办,仿佛自己已经失去了人生价值,连正在进展期的事业都没兴致操心了,就巴望着孩子一声令下,要多少他们给多少,好歹让他们找找存在感。
王满不过是打了个电话,随口念叨了两句不安,天一亮推开门就发现提着两个行李箱站在门口的王爸王妈,一时怔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