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縱橫北疆這麼多年,身邊的人,辟如楊陵、熊濤,哪怕是盧辭,不管表面上如何說,心裡卻大多都對她有一種無條件的、有些盲目的信任,甚至不乏一些人在心裡將她奉之為神,認為她料事敵先、用兵如神,永遠不會出錯,永遠不會被打敗。
現在,居然有這麼一個人,一個比她還小上幾歲的少年,居然在遠隔千里的京城,擔心她會被這一點風雪所影響,這種體驗,真的是……奇,實在是奇。
戚玉霜將這張小小的字條放在臨時的書案上,從旁取出親衛們幫她攜帶的筆墨紙硯,緩緩地開始磨起了墨。
給周顯回什麼呢?
戚大將軍只簡單思索了片刻,就拈起筆,蘸了蘸筆尖,將那張不大的字條翻了個面,在字條背面龍飛鳳舞、瀟灑之至地寫了幾個大字:
「來年必歸。」
……
大年三十,在京城飄飄揚揚的落雪裡,眨眼之間就已經到來。
京城中的大小衙門也開始了年關將近的閉門封寶,把各樣印信與重要文書封存於箱匣之中,待到正月十五元宵後再重開啟。大街小巷之中,艷紅的燈籠高高懸掛在千家萬戶門口,熱騰騰的漿糊將一年的春聯黏在了門楹上,人潮熙熙攘攘,吆喝聲、歡笑聲不絕於耳,比往日多了幾分喧囂熱鬧的煙火之氣。
東宮之中,一向冷冷清清的宮殿內,也在這幾日裡開始有了幾分熱乎的人氣。雖然周顯一向性子冷清,不喜喧譁,但如今年關將近,再冷的性子也抵不過整個京城之中的喜慶之氣。小太監們在一年到頭終於膽大一回,有說有笑地在宮中高高地掛起了燈籠與彩花,勾勒出一派喜氣洋洋的富貴景象。
按照慣例,除夕家宴本應是臘月三十晚上在慶雲宮舉行,但今年卻有些不同——天奉帝已經是年近五旬的人了,常年在宮闕中養尊處優,前番被哄著御駕親征北疆,先是遭遇犬戎大軍兵臨城下,隨後又是被心腹之臣劫持,險些被殺。這一驚一嚇,讓天奉帝三魂六魄都飛出去大半,在鎮北關中精神高度緊繃時還好,一離開北疆,回到日思夜想的溫暖宮城中,胸口提著的一口氣鬆懈下來,當晚就立時發起了高熱。
這一病,就是一個月,天奉帝纏綿在病榻之上,只覺得平生最後那點開疆拓土、青史留名的志氣,也都在這一病中消磨了個乾乾淨淨。
再大的功績,再高的後世評價,又能如何呢?
志氣消磨,看著宮中的善解人意、曲意逢迎的鶯鶯燕燕們,也就多了幾分憐愛。一個月來,宮中的妃嬪們似乎也發現了天奉帝心思的變化,每日忙不迭輪番前去御前侍疾,一向溫柔體貼的高貴妃,更是提前覺察到了天奉帝這股子生的心思,於是也想要借這個時機彰顯自己的賢德。
隨著年紀愈發大了,天奉帝在後宮的心思也在逐漸轉移。以色侍人者,色衰則愛弛,縱然高貴妃如何精心保養著自己的容顏,在宮中把持六宮大權,位同副後,但帝王的寵愛,終究是如同東去的流水般,一點一點地流逝著。
這種緊迫的危機感,讓高貴妃不得不做更多的打算。
前幾年,天奉帝寵幸了一位入宮的潘才人。潘才人雖無顯赫的家世背景,卻仗著年輕,有幾分美貌,居然一朝得寵於御前。
這一個月來,潘才人一改往日艷麗嬌俏的打扮,素著一張小臉前去侍疾,擺出一副楚楚可憐、心痛而不能自勝的模樣。這一前後的反差,頓時將纏綿於病榻之上的天奉帝哄得軟了幾分心腸,誰能看到平日艷麗如火的美人為了自己如此憔悴而不心動呢?後宮的女人們一眼能看穿的把戲,天奉帝卻偏偏正好吃這一套。
這一心動,立刻將高貴妃的努力打亂了七七八八。高貴妃一向自詡解語花,是天奉帝心中溫婉柔情、賢惠淑德的代表,縱有精心熬製的湯藥、親手製作的點心,對於天奉帝來說,也不過是高貴妃尋常所做的,並沒有什麼奇。哪裡比得上寵為他失色憔悴的花容呢?
高貴妃在這一口氣上爭不過,只能將希望寄托在宮中妃嬪與朝中女眷的除夕家宴上。她如今掌管六宮,除夕家宴的舉辦,正是她下功夫的地方,只要能辦得足夠精彩,也能藉此讓天奉帝的注意力稍微迴轉到她的身上。
誰知還沒到除夕,乾和殿的一道口諭就傳了下來:
聖上龍體欠安,疲於應付,今年的除夕家宴就不必單獨舉辦了。改到元旦當日,與皇子、親王的元旦晚宴合而為一,一同舉行,慶賀春。
消息傳到的一刻,高貴妃幾乎捏斷了手中鏤金飛鳳的步搖!
周顯聽到這個消息,只是微微地點了點頭,並沒有做任何的表示,仿佛對這個結果早有預料。
元夕當晚,沒有了宮中家宴,自然也沒有了往年一片繁華、徹夜不休的靡靡之音響遍宮廷。周顯的東宮之中,更是寂靜得一片,張燈結彩的燈燭裝飾在宮殿之中,卻沒有一絲熱鬧歡喜的過年氛圍。
夜晚到來之前,周顯早早就打發了一宮的人,有家者,可以回家與親人團聚。東宮裡的下人們感激涕零,連連讚頌太子殿下的仁善,口頭領命去了。於是到了晚上,東宮裡只剩下周顯的親衛,與寥寥無幾的太監下人。
「殿下,御膳房給各宮送餃子來了。」王寶福小心翼翼地邁過殿門,把手中的呈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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