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四套衣裳。每个月五两银子,还有胭脂水粉,这对普通人家已经不错了,可宋绣屏身在王府,开销也大。如果想过得好,又能及时获取家里的讯息,光丫鬟,媳妇的打赏都不够。更何况她屋里的摆设如果损坏了,可是要她赔银子的,而那些官窑烧的陶瓷,哪怕是架子上不起眼的花盆,最便宜的都要花去她一年的月钱。
总而言之,对外,她是生活讲究品位的郡王府千金,身在美轮美奂的园林中,住着园子中最大的院子。可实际上,她每天的消遣都只是躲在秋水阁的东厢房做女红,至于琴棋书画,原配冯氏在她出生的时候就说过,女子无才便是德。
对宋绣屏来说,这些生活琐事她早就习以为常了。可随着时间的推移。现在遇到了新问题。她十六岁了,在大楚,这个年纪还没订婚,就算晚婚了。可她的婚事从来没有被提上议事日程,更没有人来求亲。
官场上,宋氏一派,官位高一些的,觉得她是冯家女人生的,是政敌,再说就算不是政敌,人家也不愿娶一个不受宠的庶女,更何况他的父亲虽顶着郡王的名号,实际只是一个礼部侍郎。甚至那些想依附宋家往上爬的也看不上宋绣屏,对他们而言,娶宋维德家的丫鬟都比娶她来得强。
而冯氏一派的武将,怎么说宋绣屏都是姓宋,他们一点都不想被同僚架空;中立派的墙头草当然不想被烙上标签;清流派根本不屑搅入宋冯两家的斗争。于是宋绣屏的婚事一拖再拖,就这样被耽搁了。
宋绣屏看着腼腆,在宅斗中长大的孩子,哪有单纯的。她当然明白自己的命运只剩下嫁人一条出路了。曾经,她也想试图用诗会,灯会,乞巧节等贵族女子的交际活动让其他人家知道自己的美貌,让别人看到她出众的女红。
事实上,现实是残酷的,事情远没有她想得那么简单。俗话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精致的打扮下。哪里有丑女,没人教过她穿衣打扮,哪那么容易在一群孔雀,蝴蝶中脱颖而出。再说她的女红再好,哪比得上千金小姐身边的绣娘?
这样一来二去,她不止没有脱颖而出,反而人人都知道她不通诗画,不懂弹琴。好心的,感叹一向出才女的宋家人才凋零,恶毒一点的,背地里嘲笑她是扶不起的阿斗。
听了三人的叙述,宋舞霞不禁对宋绣屏产生了怜惜之情。想起她红着脸坐在自己面前,把手中的帕子绞得跟麻花似的,悠悠感叹,“每个人都不容易,不如让她搬回东厢房,就说请她教雁翎,雀翎做女红。”
赵嬷嬷对宋舞霞的提议不敢苟同,一脸严肃地说:“小姐,她既然敢跨出王府大门,试图与王公之女结交,就说明她不是一个省心的,保不定存着什么心思。小姐还是小心为上。”
“她也不过是为了生存而已。”宋舞霞淡淡地说。在她的认知中,为自己谋求更好的生活,只要不存害人之心都是可以理解与接受的。她自己又何尝不是为了生存,不得不勉强自己做一些她不想做的事。
因此她也没在意赵嬷嬷的话,见屋里没有外人,转头对翠羽说:“昨儿个你不是说想要雪水吗?我已经命绿荷,绿桑去取了。”
“谢小姐!”翠羽高兴地对宋舞霞屈了屈膝,“今晚奴婢就去小厨房给小姐做一碗清热滋补的宵夜。”
“算了,想起那水是隔年的,我就觉得脏。”宋舞霞还是无法接受“死水”,摇摇头。“待会你看到坛子,说不定午饭都吃不下了。”她以为水坛子是像《红楼梦》中所言,是埋在土里的,一定脏得不得了。
“怎么会吃不下!她啊,最爱的就是吃饭了。”碧玉在一旁打趣。
赵嬷嬷见两人态度越来越随意,重重咳了一声。碧玉连忙收敛神色,从怀里拿出两本书放在桌上,解释道:“小姐,关于庐山康王谷水帘水,无锡惠山寺石泉水,奴婢已经去打听过了,是这本《陆羽品水》所提及的数一数二的好水。里面不但写了不同水的味道,特点,适合的用途,连在什么地方出产,所属州县都写得清清楚楚……”
宋舞霞一边听碧玉介绍,一边翻开了那本书,当小说那么看着。在书中,妙玉声称舍不得喝的雪水居然排在二十位,还不如一些地方的湖水,江水。
赵嬷嬷见宋舞霞翻得极快,忍不住插嘴:“小姐,您此次回京,不但是宫里,恐怕一些王公大臣家的应酬也少不了。小姐应该把这些牢记才是。京中那么贵妇,贵女,若小姐何时说错一句话,恐怕第二天就传得满城风雨了。”
“是,奴婢同赵嬷嬷想的一样,所以明知小姐不喜品茶,还是把这本《茶经》拿来了。”碧玉把另一本较厚的书籍摆在宋舞霞面前,“小姐就当是背书,也要把上面的内容记全了。晚些时候,奴婢再拿些名茶回来与小姐一起辨认。”
宋舞霞苦着脸拿起厚厚的《茶经》,瞧目录,从茶的起源,采茶的工具。茶叶的产地,采制,到泡茶的工具,步骤,品茶的方法,巨细靡遗,无一遗漏。再瞧瞧页码,宋舞霞皱起眉。就算她过目不忘,恐怕一两天也看不完,更何况她后天就要入宫谢恩了。
再说,即便她把整本《茶经》一字不漏背出来了又如何,如果舌头反应迟钝,尝不出味道,还是白搭,到时说不定还是会出洋相。“与其被动应战,还不如主动出击。”她盘算着是否有这种可能性。
宋舞霞正翻着书,想着办法的时候,绿荷与绿桑抱着两个坛子回来了。她们手中的坛子白洁如玉,与“脏”字一点边都搭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