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不夠解氣,但李長安也不能當真宰了這個令她恨的牙痒痒的姜家丫頭。她轉了個身,仰面躺下,雙手枕在腦後,長出了口氣道:「有你那並蒂蓮的妹妹在,我看你還是趁早死了這份心,好好的公主不當非要跑來我這個人人喊打的魔頭面前演苦肉戲,腦子著實不如你妹妹利索。」
古有帝王赴沙場,親征千里求良將。苦肉戲演的何曾比她姜歲寒少了?還不是籠絡了一大批良臣悍將為其忠心賣命?李長安一番話既然將她的心思徹底戳破,那她便也不再遮遮掩掩,坦言道:「李長安,你若願招安,我便傾盡全力助你重回巔峰,不論事後你是否反悔,哪怕有違皇命,我也護你周全。」
李長安半眯著眼,望向神情肅然的少女,問道:「何至於此?」
二八年華的少女慘然一笑,「姜家需要一個6地仙人。」
李長安默然無語,沉默半晌後,她閉上眼輕聲道:「睡吧,夜還長著呢。」
那年姜家女帝執掌大權,定年號為天承,取天定之子,奉承天道之意。世人皆道自天承元年之後王朝便是年年昌盛,江湖則百年茂林。殊不知,這繁花錦簇下的風雨飄搖如江河催壩非一日之息。先帝早年定下規矩,親王鎮藩無召不得私自入京,非功勳巨臣者不得世襲罔替,每年朝聖需上報藩地整年兵力缺補詳細,私藏一兵一卒當即削王貶為庶民,其王孫後世三代不得踏入豫州半步,更不可入仕途!
當今女帝繼位後,更是將此條鐵律發揚光大,若說那些親王沒有怨氣,傻子也不信。前些年長安城一場驚天動地的皇城刺殺,刺客不下三十名,其中一品高手便不下三名。近年更為猖獗,就連姜歲寒這些王孫皇子都不放過。每年死在皇宮裡的死士刺客比死在江湖裡的豪客遊俠還要多出幾倍,女帝怎能不惜命?宮中不乏大內高手不假,可即便如此,面對著無窮無盡的暗殺,需要多少大內高手的命去填補?姜歲寒雖不及並蒂蓮的妹妹聰慧,卻也知道答案。
只要一個6地仙人便足以。
可偏偏世上唯一一個6地仙人,在敵國東越。既然東越僅憑一個守國奴便將國門守的固若金湯,那為何我商歌不能有一個劍仙,將你們統統拒之門外?故而,姜
歲寒明知李長安與姜家不共戴天,明知即便招安父皇仍是榻側難安,可總歸要比眼下安寧的多。倘若李長安怨恨難消,大不了就把她當菩薩供起來,況且李長安不是說兩不相欠嗎?再不行就拿她姜歲寒去一命抵命,反正宮中從來就不缺她這個「歲寒平平」的公主。死前能為姜家做點事兒,姜歲寒也就問心無愧了。
依稀晨光透過林葉傾灑而瀉,姜歲寒從夢中醒來,眼角掛著稀薄的淚水。她定定的看著悠哉吃著野果的李長安,恍若隔世。
直到腦門被李長安拋來的野果砸中,姜歲寒才慢慢回過神來,撿起面前裹著晨露的鮮嫩果子,在衣擺擦了擦,咬了一口,汁水充盈,美味可口。看著前幾日還嫌東嫌西,連席地而坐都不肯的少女公主這般不講究,李長安微微一笑。
果腹之後,李長安心平氣和道:「你這小丫頭天資不足,做人不利索,做公主腦子也拎不清,我若答應了你日後肯定沒好果子吃。」說著,李長安站起身,撣了撣衣擺,「咱們還是就此別過的好,不過腿長在你身上,你若執意要跟,我也別無他法。」
姜歲寒一時之間不知是喜是憂,只是一如往常,揉了揉坐麻的腿腳,踉踉蹌蹌跟上了那個青衫身影。
歲寒,然後知松柏之後凋也。
寒冬臘月,方知松柏長青。若無寒冬,又怎來松柏長青?
幾日後,二人已臨豫州與西南荊州交匯處,姜歲寒嬌生慣養出來的一身臭毛病終於褪去了不少,但她仍是忍不住朝身旁的李長安翻了個白眼,道:「我說你怎的總是吃野果捉野味,原來是沒銀子啊。沒銀子你早說啊,本公主什麼都不多,就銀子最多!」
李長安一笑置之,「有道是志士不飲盜泉之水,廉者不受嗟來之食,我雖比不得樂羊子妻,但做為江湖中人這點志氣還是有的。」不等姜歲寒得寸進尺,李長安話鋒一轉,又道:「那些果子野味你也沒少白吃,理應出些銀子,畢竟勞力的是我,況且我還窮。」
姜歲寒坐在一座位於豫州西南的茅津小城的小酒樓里時,仍是想不明白她是怎麼就被李長安堂而皇之的忽悠了過來,連酒樓的名字她都不曾看清。桌上的飯菜比起宮裡的山珍海味更是相差甚遠,尋常她連瞧都不會瞧上一眼,可總比那些野果和膻味極大的野兔野雞要好的多。酒足飯飽,李長安抬手招來了小二,方才上菜時瞧見二人模樣落魄便愛答不理的店小二,在瞧見李長安手裡的銀錠子後的嘴臉比宮中的奴才還要諂媚幾分。
李長安要了兩間上房,姜歲寒暗自長出了一口氣,終於不用風餐露宿。不僅如此,李長安之後還將小二送來的第一桶沐浴的熱水先給了姜歲寒,讓自幼不知人間疾苦的公主體會到了什麼叫苦後如甘泉。
姜歲寒倚靠在不知多少人曾用過的浴桶邊,滿足的嘆了口氣,而後望著裊裊蒸騰的水蘊兩眼空空。
不知過了多久,她輕聲自嘲道:「公主了不起嗎?真是不知死活。」
第9章
長安皇城是在大秦皇宮的舊址上不斷修繕而成,原先只有宮殿六十四座,如今已擴展至八十六大小宮殿。巍峨恢弘,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難怪北契的皇帝日夜惦念,曾言若是有朝一日扣關南下,一定要登上小天庭山,親眼俯瞰這壯麗奇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