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人是鬼?別不是餓死鬼投胎吧?」
「興許是城頭破廟裡的乞丐,不知在何處發了死人財,要不就是偷了哪家富商的錢財。」
「模樣倒是長的俊俏,說不準是臨州來的哪家公子。」
「荊州的公子哥眼高於頂,揚州的世家子哪兒瞧的上咱們這窮山惡水?你們這些姑娘就會以貌取人,旁的不說,你們近日可曾聽聞小重山有寇匪出沒?指不定這人就是從山上劫了財,又下山來劫色的!」
「我呸你個瘦馬猴!本姑娘寧願被這公子寇匪劫上山做壓寨夫人,也不會讓爹同意你家的提親!」
李長安聽著身旁的竊竊私語,險些一口酒嗆了喉嚨。她側目望去,
那個長相清秀的女子正拿眼狠狠瞪著一個身形消瘦,顴骨突出的男子。另一側,頗有些世家子弟氣態的男子放下酒杯,瀟灑的一打摺扇,笑道:「小重山的寇匪可算不得什麼,近日來,豫州茅津的那莊血案才叫驚天動地。」
被女子喚作瘦馬猴的男子嗤之以鼻,「茅津離此幾百里,又是世人口中的不毛之地,那女魔頭來此作甚?」
世家子看了一眼清秀女子,故作高深道:「許是為了龍息泉眼而來?」
果不其然,女子捂嘴低聲驚呼,一臉崇拜又震驚的追問道:「你是如何得知?」
世家子瞥了一眼對面的瘦馬猴,得意洋洋道:「這算得什麼稀奇事?各大宗門之間早有流傳。何況龍息泉眼之內必有臥龍的傳聞早已人盡皆知,你想啊,武當山許無生在六銀山斬龍,這龍從何處而來?」
世家子朝瘦馬猴輕佻眉峰,瘦馬猴不搭理他,低頭喝酒。世家子不以為意,繼續道:「曾聽師父說,躋身仙人境之後不但可窺探天機,還可與龍穴相互呼應,女魔頭李長安雖境界大跌,但想必早已知曉龍息泉眼的所在,故而在六銀山引出了臥龍。我還聽聞,小重山不但有寇匪出沒,殺光那些寇匪的極有可能便是李長安。」
女子身形嬌小,卻有股子男兒血性,當下一錘桌面,憤恨道:「寇匪雖可惡,卻也有道義可言,這女魔頭,當真殘忍至極。」
李長安吃的慢條斯理,卻在這三個男女的談話間,風捲雲殘的吃光了滿桌的酒菜。她悠然站起身,緩步走到那桌空位上坐下。三人皆是目瞪口呆,女子此時才看清,這身形修長氣態不凡的青衫人是個女子。
顯然,在世家子的眼中,李長安的樣貌勝出身旁女子太多,他最先回過神擺足了謙謙君子的風度,朝李長安拱手道:「不知姑娘有何貴幹?若是……」
李長安看也不看他一眼,伸手勾住女子的下巴,笑道:「小姑娘皮囊倒是生的不俗,可惜眼睛有點瞎。」
女子雙頰登時一片通紅,平日也算伶牙俐齒的她竟不知還嘴。
李長安收回手時,順手拿了她的酒杯,柔聲道:「借姑娘酒一用。」
女子木訥道:「無妨。」
她若知曉李長安要用這杯酒來做什麼,興許就不會再覺得這女子笑起來時,那雙丹鳳眸子有多令她心悸了。
李長安伸出一根手指沾了一滴酒在指尖,悠然道:「公子方才所言有誤,在下做為當事人實在難忍,特來指正。其一,龍息泉眼之內並非定有臥龍,且六銀山那隻蛟龍乃是一隻惡蛟,於天下有大害。其二,小重山確有寇匪,但人不是我殺的。其三,年少輕狂喜在心儀的姑娘面前出風頭,屬人之常情,可你借詆毀我的名聲來顯擺便是大錯。原本我打算放你一馬,但方才你在看見我時竟心猿意馬,更是錯該當死。人不風流枉少年,可你也得有風流的資本不是?」
三人已是神色大駭,那世家子更是面無血色,在他欲有動作之前,李長安已扣指輕彈,那顆晶瑩剔透的酒珠子看不清是如何沒入世家子胸口的,只見世家子張大了嘴,尚未發出聲響便一頭栽倒在桌上。
李長安那根彈出酒珠子的食指緩緩放在唇上,噓了一聲。她看了一眼瘦馬猴□□的一灘黃色水漬,對面如紙色的女子笑道:「對不住,我收回方才的話,姑娘可能不是有點瞎,而是真瞎。」
女子腦中一片空白,唯有一個念頭,她若是不瞎怎會沒看出這個好皮囊下藏著個女魔頭?
李長安站起身,招來小二,理所當然的道:「這位喝多了公子方才說,要替我付飯錢。」
小二瞥了一眼趴在桌上看似不省人事的世家子,歡天喜地的將這位貴客送出了酒樓。
「客官您慢走!」
注1:
大家熟知的「君王死社稷,天子守國門」其實不是一句話,也並非是原句。
出自《禮記·曲禮》「國君死社稷,大夫死眾,士死制。」
第23章
早在李長安從豫州出來時,沒過幾日,茅津小鎮的那莊血案便傳遍了大江南北。不僅江湖中流言紛飛,就連尋常百姓也時常將此事做為飯後茶點津津樂道。畢竟這江湖寂寞太久,除了前些時日兩大仙人的曠世之戰,便再無可做為談資的樂事。沉寂江湖一甲子後,春秋女魔頭再次在這片土地上名聲大噪,成為家喻戶曉的大奸大惡之人,就連婦道人家也常拿女魔頭的惡名來嚇唬三四歲的稚童。
姜歲寒自打那日回宮後,聽聞此傳言,便埋頭在書房中奮筆疾書了一天一夜,欲要給女帝呈上檄文一篇,內容竟是要昭告天下,為李長安正名。於學問不過半桶水的公主殿下而言,實屬不易。只是這份檄文尚未傳到女帝手中,就被姜松柏中途劫了道。在妹妹義正言辭,有理有據且苦口婆心的「勸說」下,姜歲寒只得不情不願,憤憤不平的打消了這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