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茫茫众生,似是未及回前尘岁月,又已十年。
向归云已经十六岁了。
在这十年当中,林震宇对向归云倒真不错,除了处处维护此子,还特意为其雇了一个塾师回来教导他读书认字,免得他与自己两个儿子聚在一起学习,易起争端。
然而,向归云纵使在学习时还是一贯地一言不,他依旧冰冷如昔,就连塾师亦不敢强逼他一开其口。
他似乎对任何事均毫无兴趣,但每当林震宇教导义山和义海练剑时,他总是站在老远的地方观看,可是当林震宇招手叫他一同练时,他却又远远避开。
负责照顾向归云的寿伯亦察觉这孩子不喜与人接近,小脸上常常盖着一层寒霜,令寿伯再不敢过于接近他。
不仅寿伯,林家上下所有人亦是一见他便回避,就像这孩子会带来不幸一样。他娘亲萧玉浓自嫁入林家后,仿佛已完全忘记了自己有这样一个儿子。有时候,两人难得偶然在林家偌大的庭园中遇上,相遇时也没什么话说,只是如陌路人般经过。
她冷!
他比她更冷!
他冷好像一座雪山冰雕,根本不像是一个活人。
这样一个孩子心中,到底在想着些什么?
谁知道?谁想知道?
也许,只有林震宇一个人想知道!
直至那一回,他终于知道了。
那一回,萧玉浓不知因何染上重疾,一病不起,躺在床上已有十多天了。
林震宇为此换了不少大夫,可惜此病还是屡医不愈。
萧玉浓可怜兮兮地在床上苟延残喘,痛苦异常,人亦昏昏沉沉。
向归云静静的瞧着自己的娘亲辗转呻吟,目光中没有丝毫怜惜之情。
林震宇正站于其身畔,面露忧色。
他想及萧玉浓半生守寡,自嫁进林家后,以为日子将会好过,然而,她的好日子并不长久。真是命薄如花。
林震宇黯然对向归云道:“义云,听大夫说,你娘亲……她……”
他欲言又止,声音更有点沙哑。
“她……已活不长了,现下我只是以人参给她续命,也许……这数天之内会……”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望着向归云的脸,他的脸木无表情,不带任何七情六欲。
他徐徐走出房去。
两天后的一个晚上,萧玉浓终于病。
林家庄所有人等到庄主的寝居中齐集,各人团团围着床上奄奄一息的庄主夫人,均是神色恻然,也不知在等些什么?
只有一个人仍未到来。
他就是向归云。
林震宇坐在床沿,紧握着萧玉浓的手,他环顾众人,却未见向归云的踪影,于是问寿伯道:“寿伯,义云呢?”
寿伯面露惭色,支吾以对:“我……不知道,少爷似乎在……两天前已不见了。”
“什么?”林震宇一呆,刚想追问下去,躺在床上的萧玉浓却忽尔半张秋瞳,虚弱地低唤:“震宇……”
林震宇连忙附耳细听,只听萧玉浓仍在唤着:“义山,义海……”
他不由得咫一酸,这个女人对他所出的两个儿子总算有心,濒死时还在叫他俩的名字。
义山和义海骤闻继母如此呼唤他兄弟俩,也是不能自己,眼角一湿,淌下泪来。
这些年来,萧玉浓纵然只为讨好林震宇而善待他们二人,但也可说是克尽已能,关怀备致了。
半昏半死之间,萧玉浓犹在梦呓般呻吟,唤道:“归云……归云……”
林震宇脸色陡变,他想不到萧玉浓平素苛待自己儿子,此刻竟会惦记儿子名字。难道真的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萧玉浓虽是虚弱,但归云二字却是不绝于口。她已不复记得儿子易名义云,在她心坎之中,他一直是归云!
她的心中,原来还有归云!
女人叫喊同时,不知何来气力,蓦地精神一振,双眸一睁,似是回光返照,目光即时流转,眼睛在搜索一个人。
一个令她毕生引以为憾,却又不能摆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