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当初费了多少心思培养你和郑旦,可是事到临头,若不是我拦着,他竟还想带你远走高飞。”
“就为了看你一眼,只要是去吴国的差事,他便主动请缨,听闻你在吴国受苦,竟然称病千里去吴国寻你,若不是线人来报,恐怕他早已为你死了一次!”
“这件事我既能查到,有朝一日,大王就能知道,你若还知道感念一分他的恩情,现在就除掉这个孩子,往后,我只当从不知此事。”文种看着我,语气坚决。
“不,谁也不能伤害我的孩子!”我神情激烈,双眼圆睁,像是要喷出火来一般。
“这孩子是夫差的孽种,你留着他何用,难道你心里还想着夫差!”文种见我如此决绝,向我质问出声。
我看着他逼视的目光,泪忍不住滚滚落下,终究软了声,抚着小腹跪了下来,祈求道:“大人放心,若真有那一日,西施只道是自己故意欺瞒了范大人,自绝一死,绝不牵连他分毫,可如今,求您高抬贵手,放这孩子一条生路,吴越之争,他又何错之有?”
“你这是做什么!”文种见我突然服软,退却一步,盯了我半晌,终究仰天长叹一声,“罢了,当真是孽缘,这或许就是少伯的劫数。”
“谢大人开恩。”我见他松口,连忙趁热打铁俯下身子向他拜谢。
“你……”他见我如此,眉目一紧,微微动了动唇,最终什么话也没再说,便转身向殿外走去,只是离开之前,才道:“莫军医,其实什么也没有说,只不过他的反应,瞒不住我。”
“我尊称你一声嫂夫人,只希望你日后,一心一意好好待少伯。”
我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一下子仿若再没了力气,瘫软在地。就在这时,一阵微弱但清晰的胎动传来,我缓缓摸上小腹,心中涌起一股无法言喻的感觉。
这就是生的希望么……
归越(八)
一晃,又是两月过去。
我拖着略显沉重的身子,漫步在范府的一片桃林之中,微风吹过,花如雪般飘落,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曾几何时,我便是在这里,和郑旦一起学习响屐舞,时过境迁,竟没想到如今是这般景象。
“夫人,好消息!”我正沉浸在往事回忆之中,只听周伯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抑制不住的喜悦。
“周伯,什么事?可是大人有消息了?”我见他这般模样,想来定是与范蠡有关,前些日便有消息过来越王即将抵达会稽城。
“夫人料事如神,最新消息,大王随行兵马约莫午时就要入城了!”周伯一脸激动道。
“可算是回来了。”我摸了摸隆起的小腹,轻声叹道,不见范蠡数月,也不知他现在可好。
照着规矩,宫中的庆功宴必定他是逃不掉的,我如今这般情况,又不宜去宫中走动,想来也只有等到晚上才能见他了。
夜凉如水,万籁俱寂,空气中弥漫着清冷的气息,抬头仰望,星空浩瀚无垠,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夫人,家主就要回来了!”我正看着为范蠡绣好的青竹白裳,便听见赵嬷嬷欣喜的声音传来。
“回来了?”我一听,眸光一亮,连忙放下衣裳。
“周管家遣人来报,正接了家主从宫中回来的路上了。”赵嬷嬷继续道。
“好,随我去府门前等他。”我点了点头,抚着小腹站起了身子,准备亲自前去迎他。
“夫人,您现在身子重,慢些走。”赵嬷嬷搀着我,小心提醒道。
我闻言放缓了些许步子,一想着他便要回来,一直悬着的心也安定了不少。
不一会儿,便到了府门口,我静静地站在原地,眼神期待地望着远方,发丝被晚风吹得些许凌乱。
终于,看到了范府的马车远远驶来,眼中不自觉闪烁着喜悦的泪花。
待马车停稳,便见周伯替范蠡拉开了车帘,只见范蠡仍然一身铠甲,待见了我,面上微微一愣,随即立刻绽放笑意,“西施!”
他快步走到我面前,看了我的小腹一眼,小心避开,伸出双臂将我拥入怀中,嗓音带着一丝酒后的沙哑,“总算能抱着你了。”
“西施,我好想你。”他又呢喃道。
我伸出手静静地回抱住他,只觉此刻内心踏实无比。
只一会儿,他便将我放开,轻轻抚摸向我隆起的肚子,关切地问:“孩子还好吗?”
我微微点头,“一切都好。”
“走,去兰苑。”范蠡牵住我的手,便向我的院中走去。
到了兰苑殿中,我看着范蠡依旧一身铠甲,身上还有隐隐传来的酒气,轻声道:“一路风尘,又饮了酒,定是累了吧,你要不先去洗漱一番?”
“好,我先去洗漱。”范蠡瞧了一眼自己的行头,点了点头,不一会儿,便换上了干净的便服走了进来。
我又为他轻轻倒了一杯热茶,递给了他。
范蠡接过茶,轻咽了一口,缓而看向我,“今日庆功宴上,大王封我为上将军,众臣在场皆尽兴,我实在不好提辞官之事,只待明日,再亲自去向大王递交辞呈。”
“你何必如此心急。”我听着范蠡提及此事,轻轻劝了一声,“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功名,你当真要放弃?”
范蠡轻轻叹了一声,“越国霸业已成,大王日后不再需要我了,功高震主,我知道大王这么多不堪的往事,及时抽身,方能还有一线生机。”
我微微一怔,范蠡这意思是断定勾践会卸磨杀驴?
“大王,不会如此绝情吧。”我终究是有些不太相信,毕竟范蠡对越国忠心耿耿,立下了汗马功劳,勾践这般做,还有谁再会为他效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