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行云听出来了,这桩桩件件背后牵扯的是和贺丞一脉相连的体系。贺丞隐瞒线索,其实也是在保护他背后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体系,其实贺丞完全有立场和他展开对抗,但是贺丞没有,更没有强加阻扰。
贺丞把自己从体系中抽离出来,保持旁观者的姿态,亲眼看着他如何一步步地逼近真相,摧毁那套体系。到了最后,风暴完全爆发之时,贺丞就会抛弃自己的立场,站在他身边,贺丞会帮助他亲手摧毁他赖以生存的庞大的体系,就算被波及,贺丞也会毫无条件地站在他身边,只是为了他。
楚行云感到很心安,很踏实。夜色太暗,海水太冷,船舶太空,一个人在海上孤独地航行久了,难免会彷徨无依。贺丞虽然不是他的同道人,但却是深冷孤寂、辽远无边的海上的一座灯塔,为他指明方向,驱散黑暗,给他孤独而冰冷的心以深深的慰藉。
楚行云盯着贺丞看了很长时间,贺丞不明白楚行云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只觉得楚行云这样目光烁烁地看着他,让他既想躲,又不肯躲。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被楚行云看穿了心事,而且他从楚行云的眼睛里看出些许绵长的深情……
贺丞陡然有种错觉,或许楚行云对他也是有感情的,或许楚行云对他的感情正是他一直想拥有的。他觉得此时此刻就算他向楚行云坦白自己的感情,楚行云也不会拒绝他。
他心里有股冲动,并很快把这股冲动变成行动。
他忽然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床边坐下,迎着楚行云的目光,问:“你想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吗?”
楚行云愣了愣,说:“我——”
不等他说完,贺丞忽然打断他,急切道:“你看着我的眼睛,把我的眼睛当作镜子,镜子里面只有你一个人,看到了吗?”
楚行云确实在他眼睛里看到了自己,也的确把他的眼睛当作一面镜子。他和贺丞眼中的自己对视,仿佛看到延绵不绝的自己的身影。贺丞眼中有无数个他,一层比一层深,往无穷处看去不知通向哪里,犹如一个旋涡,把他一点点拉入深不见底的洞穴,若是一脚踩空了不慎跌入,或许就出不来了。
楚行云忽然感到头晕,他转过头想躲开贺丞眼睛里的旋涡,下巴却被冰冷的手指捏住,用力得好像要捏碎他的下颌骨。
贺丞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道:“你听好,我有话要对你说,我——”
房门“咔嗒”一声,护士扭开门锁,推着小车进来了:“你们锁门干什么?”
肖树紧接着出现在门口,手里提着一套干净的西装和衬衣。他才要抬脚往里走,忽然敏锐地察觉到病房里不同寻常的氛围,又把脚缩了回去站在门口向里观望情况,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贺丞俯身把楚行云圈在怀里,几乎快亲上的样子。
肖树眼睛一瞪,心里一惊,一句“卧槽”差点脱口而出,心里忍不住老泪纵横,心说这么多年了,终于啊终于!小贺总终于按捺不住展开攻势了!
但是楚行云还有些云里雾里,稍一用力就挣开了贺丞的手,揉着被他捏疼的下巴,歪头看向肖树,问:“你拿衣服干什么?”
肖树道:“贺总说你一个人在医院不安全,今天晚上他要留下来陪你。”
箭在弦上,又生生憋了回去,贺丞此时满面怒容一身煞气,他几步跨到门口,憋着一腔无处发泄的怒火,铁青着脸质问肖树:“我什么时候说过?”说完,拿走了肖树带来的衣服,出门往卫生间方向走去了。
楚行云狐疑地看了一眼贺丞的背影,把搁在床头柜上的香蕉拿起来咬了一口,腾出一只手给小护士量血压。
肖树脸上挂着慈祥又欣慰的笑容坐在贺丞方才坐的椅子上,笑眯眯地问:“他说了?”
楚行云瞅他一眼,反问:“说什么?”
肖树:“嗯?那你们刚才?”
楚行云眉头一皱,面露疑惑:“对啊,他刚才好像有话对我说。”
肖树:“……”
完了,他来得不是时候,搅黄了老板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