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未曾刻意躲避什么,却是朔月木木地望向他一瞬,旋即逃也似地避开他的视线。
房间温暖,床铺柔软,床头的灯笼透出微弱的亮光,驱散了寒冷的风和雪。
谢昀往床边走来,伸出的手却不是朝着朔月,而是拿走了床头的灯笼。
转身之际,衣袖却被人攥住了。
这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没有经过一点理智和思考。
没人教过他什么是世俗的爱,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爱着谢昀,但亲近谢昀,触碰谢昀,似乎同那柄得到皇帝授意而刺向谢昀的短刃一样,成为了他生命中不可消磨的本能。何其讽刺。
以为自己将要死去时他想见谢昀一面,真正见到谢昀时他却不满足于此。一时他忘了自己曾经刺出的一刀,只想像从前那样拉住谢昀的手。
谢昀没有挣脱他,目光却落在桌上的灯笼。似乎在等他开口,又似乎在想用什么方法才能远离这个背弃自己的人。……
门大开着,冷风裹挟着细碎雪花,汹涌地扑到朔月脸上,让他骤然清醒过来。
神明已经允诺他一次,再不能要求更多了。
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朔月讷讷收回了手。
他嗫嚅着开口:“谢谢……”
对这句单薄的感谢,谢昀没什么反应。
朔月摸到袖中叠成小块的字纸,悄悄塞进枕下,小声道:“那……我回去了。”
不管是契约和本能,还是不死的真相和自己正等待的死亡,不管是道歉和后悔,还是爱与不爱诸多纠葛如藤蔓交错缠绕,有的可以解释,有的难以言明。
唯有一条,不管他想说什么,想做什么,现在都已经来不及了。
路途过半,为时已晚。
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往事不可追,过去难以言,那只好谢一谢他。谢谢他把自己从雪地里捡回来。
然后自己便该走了。
总不能再给他添麻烦,总不能在那之后……还赖在他身边不走。
朔月自谢昀身边走过。他抬头看了一眼谢昀,又很快地低下头去。
匆匆前来又离去,他能留下的只有一张字纸。
深夜雪地难行,本该走不快,可那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着,却很快没了踪迹。
严文卿望着匆匆远去的背影,叹道:“怎么这就走了?”
后背的伤口原本不深,本该已经不疼了,却又带着心脏抽痛起来。……连解释一句都不肯。
也是,解释什么呢?说自己不爱你,一切只是为了契约?他早已知晓答案。
谢昀挪开视线,不去看那远去的人,语气冷而漠然:“本就留不住,他要走就让他走。”
雪越下越大,风雪如雾般笼罩天地,白茫茫一片中,那个黑色的小点越走越快,最后终于彻底消失了。
这话听着决绝。严文卿又叹:“你当真……”
他已知内情,虽无法劝谢昀去夺回皇位,却也为之可惜。
如此行事,纵使换得问心无愧,代价也实在太大了。
“他既不是真心爱我,夺回皇位又有什么用?”谢昀重新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冷风飞雪,“我还没有死皮赖脸到那种程度。”
何况这皇位本就是他鸠占鹊巢。
严文卿想说什么,又罕见地沉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