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说出这个名词已经相当不简单,海棠开始重视眼前这个人,说:“这种方法我们没有用过,因为没有临床试验,我们也没有经验。”
海棠顿了顿,又道:“不过佟月的情况也并不适合采用心理剧的疗法,一来她年纪很小,对情感的控制能力较低,过程中稍有误差可能会给她造成更大的创伤和阴影;二来她遭受的经历对于一个女孩儿来说有些过于羞耻,所以我们不建议她通过情景再现的方式克服心理障碍,这样做或许还会导致她产生更深的羞耻感,从而降低自我认同,做出轻生的举动。”
魏恒皱眉,心道佟月并没有被强奸,也只是受了轻伤,就算当时年纪小,心理防御机制很容易被摧毁,也不能算是毁灭性的打击。和海棠口中过于羞耻的经历也有些出入。
虽然魏恒没有宣之于口,但是海棠却能看懂他的疑问。
海棠抿着唇角轻轻笑了一下:“你不知道吗?”
魏恒:“什么?”
海棠道:“佟月向警方隐瞒了一部分经历,她就诊后,我告诉过邢朗,邢朗没有告诉你吗?”
魏恒如实道:“没有。”
海棠犹豫了片刻,又开始按圆珠笔上的开关,低声道:“佟月当年被绑架她的人逼着吃了很多葡萄。”
魏恒更疑惑:“葡萄?”
海棠抬眸看着他,又道:“那个叫张东晨的年轻人,还往她的私处塞了很多葡萄。”
魏恒一怔,忽然之间就懂得了海棠口中过于羞耻的经历。
沉寂了多年的同情心油然而生,他开始同情这位素未谋面的少女。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一时没有人说话,只有窗外的风翻动书页的声音。
海棠拿起办公桌上的一个小小的喷雾壶,在办公桌上每一盆绿植上喷洒些许水雾,让这些绿色的小生命在干燥萧条的秋天也能保持鲜活的生命力。魏恒看到摆在电脑桌左边的一盆淡紫色的花朵,六瓣花瓣,开得欲拒还休,像一朵娇羞的睡莲。
魏恒问:“番红花?”
海棠很是讶异地看着他:“天哪,你也懂花卉?”
魏恒微笑道:“一点点。”
海棠有所感慨似的摇了摇头:“你认得这花,还能叫出名字,可不是一点点。”说着笑了笑,“很漂亮,对吗?”
的确很漂亮,也相当名贵,恐怕是世界上数一数二的珍稀植物。
魏恒点头:“你能把它养活,也很了不起。”说着拿起海棠找出来的病历,“我可以拿回去看吗?”
海棠想了想,笑道:“好吧,谁让你什么都懂一点点呢。”
魏恒笑了笑,站起身道:“我们去看看佟月。”
佟月在一名护士的陪同下坐在医院花园的长廊下画画,她穿着病服,雪白的皮肤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一个收敛羽翅的天使。但是天使脸上缺少笑容,她漂亮的脸颊上没有一丝少女应有的灵动,只有一层浓雾笼罩下的阴霾。
佟月拿着画笔在作画,却画得并不专心,不时就会抬起头往四周张望,像一只被遗落在森林的小鹿,似乎四周埋伏着豺狼虎豹,对她虎视眈眈。她的防备心如此之重,重到连佟野都不能接近她,佟野坐在远处的一张木椅上,面带忧愁地望着被折断羽翼的妹妹。
魏恒和海棠站在一株榆树下,看着佟月沉默了一阵子。
海棠轻声道:“她现在没有方向感,上下左右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魏恒道:“是当年被蒙住眼睛在巷子里奔跑的原因吗?”
在黑暗中摸索碰壁,的确有可能使人方向感缺失。
海棠点头:“只能是这个原因了。”她转向魏恒问,“我听说,当年的凶手出狱了?”
魏恒点头。
海棠皱眉,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厌恶,冷冷道:“法律还是太宽容。”
魏恒心里蓦然有些沉重,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或许相比佟月受到的伤害,法律的确有些宽容。正当他们各有所思,相顾无言的时候,魏恒的手机响了。
是徐天良,魏恒接通了问:“什么事?”
徐天良急吼吼道:“师父,你没事吧?”
魏恒一时无语,想起刚才邢朗也是开口就问他是否安全,心道难道他长了一张随时要出事的晦气脸吗?
“有话直说。”
魏恒道。
徐天良咋咋呼呼地说:“你不知道啊师父,邢队受伤了,那人都开枪袭警了!”
徐天良有个优点,一句话总要断成四五个短句子,而一个长句子加上几个标点符号,所表达的意义也和原来大相径庭。
此时徐天良的话听在魏恒耳朵里,迅速地被他提炼出两个重点:有人开枪袭警,邢朗受伤。
魏恒挂断电话,有瞬间的慌乱,转身要走的时候被海棠追问道:“怎么了?”
看到海棠那张不明所以花容月貌的脸,魏恒不假思索道:“邢队长受伤了。”
海棠眨了眨眼,却没有说话,也没有反应,只是目光有些复杂地看着魏恒。
魏恒在她的注视下幡然醒悟了什么似的,耳根隐隐泛红,片刻后,他定了定神,道:“你想跟我回去看看吗?”
“回哪里?”
海棠本以为他说的是警局,岂料魏恒说:“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