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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第1页)

季槐风几乎窒息了。他终于明白过来,顾小橹身上挥之不散的那股绝望的气息从何而来。

“节哀。”现在他只能这么说了。

顾慎岚深呼吸了许久,情绪终于平静下来。他掏出一块机械表看看时间,“唷,还有几天就过年了。我大概赶不回来了,年夜饭你们自个儿吃吧,吃好点。”

季槐风这才意识到他们已经很久没有看过日历了。他忙抓住顾慎岚:“等等,你先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日子?”

顾慎岚走了以后,他们家没了每天准时拜访的客人,顿时变得有些冷清。顾小橹原本话就不多,经过了上次的事情以后他就更沉默了,常常是季槐风跟他说几句,他才会应个一两声。季槐风觉得这不是好兆头,然而一点办法都没有。

毕竟,村里的人都不愿意和顾小橹说话了。他甚至开始考虑搬家。也许去到一个新的地方,认识新的邻居,会让顾小橹的心情好一些。

他特意挑大年三十这天旁敲侧击地问顾小橹的意见。

因为知道是过年,他们准备的东西比平时多了些。小竹桌上摆了烤肉肉汤还有用木薯做的蒸饼;火塘边的竹筒里还热着一小筒酒。罗亮家的酒喝得惯了,就发觉它其实也不是那么难喝。

热汤和热酒把胃烫得非常熨贴,两人额头上都冒了一层细细的汗。季槐风趁热打铁地抱怨:“我发现这里的地不是很好。土很硬,还没什么营养。”

顾小橹照例不吱声。季槐风又说:“我在想,咱们既然要种地,还得要土地够肥才行。不然辛苦忙活一整年,却什么都没收到,那不是白费力气吗?”

“那你想怎么样?去别人家的茅坑里偷肥料吗?”

季槐风:“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去别的地方找找看,也许在别处有够肥沃的地呢?”

顾小橹小心地吐出一小块骨头,“搬家?”

“呃嗯!”

“去哪里?”

三个字就把季槐风问住了。

顾小橹笑笑:“我觉得这里挺好的。别的地方我们又不是没去过。都好几年没人种了,哪儿的地不是这样的?这房子才盖了几天?现在搬家,又得盖新的了。你也不嫌折腾。”

季槐风小心翼翼地问:“小橹,你在这儿,开心吗?”

顾小橹老实回答:“我在哪里都不开心。”

顾小橹睡着了以后,季槐风凑过去,贴着他的耳朵小声说话。

范思明说,顾小橹之所以会精神极度紧张,是因为他极度没有安全感,所以就会在受到攻击——或者他想象中的攻击的时候,调动全部的力量去抵御。季槐风于是问怎样才能让他有安全感?范思明却不肯说,只让他自己好好琢磨。

季槐风心想,也许范思明只是在胡说八道,毕竟他从前并不是精神科医生。但是季槐风还是留了个心眼。他曾经听说,一个人在睡梦中听到的话,是会记得比平时更牢的。

他决定试一试。

所以顾小橹就陷入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梦境中。

他梦见自己躺在一个小而脏的旅馆的房间里。房间没有窗户,看不出外面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房里亮着一盏昏黄的台灯。黄色的光令他眩晕。他觉得整个世界都在转动。头上很热——准确地说,是全身都很热。热得他要晕过去。他还想呕吐,偏偏又吐不出来。腿上有个地方,里面就像扎了一根很粗很粗的针一样,痛不可忍。

然而最令他难受的,是那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仿佛想要抓住什么东西,却连一根手指头都伸不出去。

就在这时候,他听到一个声音说:“小橹,我爱你。”

周围明明没有人,那声音却像是是贴着他的耳朵说的。所以他认为这是自己的幻觉。

然而那个声音再次重复:“小橹,我爱你。”

他有点悲哀地想,是不是因为自己平时太想听到这句话了,所以就出现幻听了呢。

但是这幻听未免重复得太久了。这五个字,像录放机一样在他耳边响着,重复了没有一百次也有八十次。听多了他由开始觉得自己很无耻。渴望一样东西以至于出现这样疯狂的幻觉,简直是太贱了。

最可恶的是,他竟然不能叫那声音停止。

周围依旧是空荡荡的。他感到自己被揽进一个温暖而结实的怀抱中。眩晕和疼痛的感觉瞬间减轻了不少。有人吻住了他。身边的空间开始扭曲。就像被水浸泡过的水彩画一样,整个世界都在崩塌。

然后他也被水淹没窒息。

他本能地挥舞双手,竟然攀住了一个什么人的肩膀。

“小橹,醒醒,小橹——醒醒!”

睁开眼,借着火塘里的余光,他看到季槐风就俯身在他之上,焦虑地看着他。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刚才是在做梦。

他丢给季槐风一个苦笑,翻身背了过去。然而一夜无眠。

季槐风觉得自己很失败。那些话不但没有让顾小橹变得更安心些,第二天他的脸色反而难看了许多。为了不让顾小橹起疑心,他强迫自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摆出一副开开心心的样子来庆祝新年。

顾小橹发现有种植物的叶子用水煮过之后,煮出来的汤汁是红色的。于是他们大年初一这天煮了浓浓的一大锅,用折断的树枝蘸着,在门上和墙上写了许多倒的“福”字。顾小橹还在门上画了一个奇奇怪怪的东西。季槐风纳闷:“这是什么?”

顾小橹得意洋洋地丢开树枝:“门神。”

季槐风看了半天,才认出来:那是一把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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