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宗元问:“按你的说法,我今晚不该帮你,你宁可吃亏、甚至被伤害?”
施谨说:“认为我如果没有你的帮助就一定会吃亏、被伤害,这也是你们‘强者’的自大和自负。”
许宗元转头看她,开车中的施谨目视前方,她的表情仍然平静,但他却分明从她脸上读出了一丝嫌恶。
车开过五个路口,转弯,停在公司楼下。
许宗元下车,施谨同他礼貌道别,很快驶离此处。
走进大堂,过闸机,进电梯,许宗元的大脑在飞快地回顾施谨讲的所有话,她的嫌恶再次出现在他眼前。
保护的对照是占有。
她不希望被男人保护,因为她不接受被男人占有。
保护欲,占有欲,这些两性关系中最基础核心的元素,和忠诚一样,对她而言,都是枷锁。
他以为她是深渊,但深渊对他的嫌恶如同四面高墙,甚至根本不给他任何妄想踏入的机会。他的自我克制是一场盛大的笑话。
电梯停稳。
许宗元走出去,在步入办公区时,他忽又意识到,按照施谨的性格以及他们的关系,她本没有任何必要让他知悉她的想法、她的嫌恶,但她仍然这么做了,为什么?
自取其辱
——按照施谨的性格以及他们的关系,她本没有任何必要让他知悉她的想法、她的嫌恶,但她仍然这么做了,为什么?
这个“为什么”,一直纠缠许宗元到他加完班回到家。
快速冲完澡,许宗元没直接睡觉,他将今晚的每一个细节都回忆了三遍,试图厘清施谨的行为动因。
但他失败了。
次日早八点,许宗元到公司。半小时后,他往办公室外望一眼,施谨和往常一样,卡着八点半准时出现在座位上。他破天荒没有打电话叫她进他办公室,而是直接走出去,在路过她座位时停了停,“你跟我来。”
离公司规定的九点上班时间还有半小时,许宗元必须快速、高效地解决掉这个困扰了他一整夜的问题。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办公区,坐电梯下楼。
施谨在电梯里问:“有什么事吗?”
许宗元没答话。
施谨又问:“请问要去哪里?”
许宗元还是没答话,电梯停在负一楼,是上次两人加班吃晚饭来过的食堂。
男人没有选择等到办公时间在他的办公室里进行这场对话。这意味着什么,施谨很清楚。
她心内微微叹气。
两人坐下。许宗元又重新站起来,去早餐档口买了两杯豆浆拿回来,递给施谨一杯。
施谨说:“谢谢。”
许宗元说:“不必。”
上回也是这张桌子,这两把椅子。那天晚上两人开诚布公地消除了误会,许宗元问了一句话,施谨则选择和聪明人把话都说明白。那时候,她认为高智商的成年人,善于判别利弊,善于及时止损,更善于击碎不合时宜的那缕遐思。
但很显然,那时候她的判断错了。
许宗元说:“在一定程度上,你了解我的性格。我不能接受没有答案,所以我需要你给我答案。”
施谨看着他,“你要什么答案?”
许宗元问得很直接:“你昨晚为什么要那么做?那不是正常的你。”
施谨没有回答,反而问:“你呢?你昨晚为什么要那么做?”
如果上回说的话还不够明白,那么这回她可以把话说得更加明白,不留一丝让他继续幻想的余地。
许宗元说:“你在问我为什么要出手帮你?”他刻意规避“保护”这个词,“我路过,看见你有困境,帮你是很正常的行为。”
施谨说:“是吗?如果昨晚是你的其她女性下属,你会做出一样的选择吗?如果昨晚是梅森或者戴培敏,你也会那么做吗?”
许宗元微愣。
他原以为自己相当坦荡,直到听到这一问。他略作想象,如果是梅森或者戴培敏,他会叫老王下车去帮忙,换他自己开车回公司。老王二十多年的驾龄,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比他多了不知道多少倍,身材也比他壮实,面对泼皮无赖更有威慑力。许宗元重新回忆,昨晚老王一开始就想下车帮忙,是他阻止了老王。许宗元昨晚明明回忆了三遍所有的细节,但连他的回忆都在刻意掩盖这个关键细节。
从昨晚到今晨,许宗元始终不肯承认,他对施谨的的确确有着她所描述的保护欲,这是不可被复制在梅森或戴培敏身上的,而他昨晚的出手相助,从一开始就是占有式的姿态。他可以不承认,但他无法忍受这个女人让所有人都觉得需要她,他更无法忍受这个女人被别的男人伤害。
许宗元的傲气让他不屑撒谎:“如果昨晚是梅森或者戴培敏,我会让老王去帮忙。”她一直都清楚,这才是有理智的他会做出的选择。
施谨点头。聪明人点到即止,这对话还要再继续吗?
可许宗元一定要继续:“如果昨晚是老王出手相助,你会对他说那一通话吗?”这是一句明知故问,但他一定要问。
施谨说:“我不会。我会道谢,然后告诉他,其实没必要麻烦,因为我已经报警了,交警很快就会到,地处繁华路段,到处都是监控,那个人想要动手早就动手了,不会磨蹭那么久。”
许宗元点头,“好。所以你昨晚的那一通话,只针对我,只讲给我听,为什么?”这是第二句明知故问,但他仍然一定要问。
施谨说:“因为老王只会认为他对我是‘帮助’,而你会认为你对我是‘保护’。我可以需要前者,但绝不需要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