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意露出了微笑。这虚假的微笑因为拉扯了肌肉而变得有点奇怪。
有时候跟村长对话,远比跟神官对话让人更痛苦。
不过有点好处是,她的思绪可以飞的很远,在她面前的村长也并不会现。
从村长那张初老的脸上,她能看到许多人的影子,却找不出任何一个喜欢他的理由。
此时的少女已经全然不是几年前愤世嫉俗,外向冲动的少女了。她的笑容是安静温和的,曾经那个灵魂被缩进了名为巫女的躯壳中,那一个个逝去的生命变成了躯壳外的黄金铁笼。
长篇大论后,村长似乎说累了,他长舒一口气,干了一大杯茉莉花茶,问道:“巫女大人还有什么想问的问题吗?”
晓意垂下睫毛。这漫长的折磨人的时间终于结束了。本来下意识地想回答没有并且结束这每周的例行对话的,却突然有一根线在胸口缓缓地抽动。
“雨契,”她低声说,轻轻地,“他最近怎么样?”
那次跟阿七冷战之后,两人就在再也没有见面了。基本上都是他来找她,于是两个人自然失去了见面冰释的机会。
村长一听笑得暧昧:“那小子这几天又跑出去找他姑姑了。”说完他又长叹一声,“就他老是这样,所以我才经常被人说闲话啊。”
——是个正常人都会想离开整个村子。晓意眼中闪过一丝的轻蔑,很快便消失不见。
说起阿七和自己的妹妹,村长又开始口若悬河,晓意忍不住去观察眼前人因为长篇大论而变得红润光的脸。这张布满皱纹的脸却让人找不到任何亲近的感觉。
不过说起来,把自己的儿女当作道具的父亲又怎么能算的上好人呢?
晓意的脑海中一瞬间浮起自己父亲英卓的脸颊,一股复杂的情感涌动在胸口。是这个人养大了自己,又是这个人,把珑玲,送给了恶魔。
人真是复杂的生物。
哪怕是她自己,曾经那么想要挣脱鸟笼的她,如今还不是照样乖乖地被锁在用丝绸精心制作的牢狱中呢?
哪怕是有双手想要带她逃离,她竟然也能痛快放弃。连她也搞不懂自己了。
“那么之后有事还得请巫女大人……”村长的嘴唇在她面前一张一合,还在絮絮叨叨说着什么,晓意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对她这么毕恭毕敬的,无非是因为她的治愈能力。
不过……她的能力为什么是治愈呢?为什么不是能够攻击人的呢?
终于找到一个间隙,晓意问道:“雨契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听到晓意这么问,村长的表情又变成刚才的暧昧:“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如果巫女大人想见他,他一回来我就会让他来拜访您的。”
啰啰嗦嗦那么一大堆没用的。看到村长又把话题转回自己这边,晓意脑海中突然划过一个问题,她扬起一丝奇怪的微笑,轻抚耳边碎。
“说起来,我前几天去神子像附近散步,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呢。”
一听到神子石像,村长整个状态都变了,瞬间把集中力都放在了晓意身上,连自己正在说的话题也不管了,他盯着晓意,有点紧张地问道:“请问,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看着他那副紧张兮兮地模样,晓意有点忍不住想笑出声,不过她只是故作神秘地眯起双眼:
“那个神子石像,好像流血了哦。”
她的语调瞬间让村长一惊,他整个人都几乎从木制椅子上弹起来,脸色苍白:
“这这,这怎么可能?!”
神子石像流血不假,但并不是莫名其妙流出来的。
面对惊慌失措的村长,晓意则是淡定地喝了一口花茶,云淡风轻地回了句:
“开个玩笑而已。神子大人怎么可能流血呢。”
没错,吃了那么多祭品的神子,怎么可能会流血?那座坚硬没有表情的石像没心没肉,怎么可能会流血呢?
惊魂未定的村长很快开口责备晓意对神子大人的不尊敬,也没有了刚才毕恭毕敬的姿态。
晓意应付着道歉,微微低头悄然观察村长,漆黑湿润的眼中闪烁着淡淡的嘲笑。
——毕竟能把自己女儿当作祭品送出去的人,多少还是有些心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