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家也都回各屋,一些小的就出了院子回自己的家。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因为不知道哪天洋人就会打抢到这里来,这里将不再是家,而是战场,而且这场仗注定赢不了,这里一定会被烧个精光。也有心存侥幸的,万一烟枪队醒悟了呢?
能把这伙人赶跑,或许寨子就留下来了呢?凡事总要往好处想吧!这样想的人,就默默地摆弄土枪,土炮,再把刀片磨上一磨,不再跟那些想走的人交流,人各有志,谁也不能强求谁,毕竟这是生和死的抉择。
想闯关东的人意见也不一样,有的想从海里架船走,这样是非常危险的。因为洋人的军舰就在海上停着,时不时有些小汽船出海巡弋。可洋人也懒,一般走不太远就回去了,他们只喜欢抱着娘们儿喝酒睡觉。如果晚上架船,声音小些,只要离开胶州湾的地界就安全了。
有的想从6地走,想的是走海上要是遇上洋人就只能跳海,从6地上走就不同了,各家可以协作起来,先探路再走,晚上走,白天找隐蔽点的山窝窝睡觉。
出来的时候,还是简单地分了一下家,各家还都分了些钱,穷家富路,有些钱还是好过些,东西就不能带太多了,毕竟是逃命,不是走亲戚、游玩。
最终,高龙旗跟高凤旗打算走旱路,由他们俩带着九十二口人走莱州、青州府奔济南府、直隶,顺利的话再走天津卫,直奔关东。当然过哪河,脱哪鞋,走到哪儿也不一定,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目标还是奔关东。
高义旗跟高云旗打算走海上,想直接奔天津卫或者奔奉天,走水路只要避开洋人的船,烟枪队的船基本上是不管的。要命的是食物和水的问题,带多了会馊,带少了支持不了几天,不过他们还是很有信心的,从小就使船,对于海上的气候也了如指掌,只要小心些应该没有什么大事,所以他们哥俩是下定了决心走海上,而且也有九十八个人跟着他们。
这四个人是亲兄弟四个,在高家寨里算是青年里的拔横的,功夫好,体格壮实,胆子也大,不过为了人能更多地活下来,哥四个也分成了两帮。
还有另几家也都分了队伍,做好了准备。
不想走的,大多数是些年龄稍微大一些,离不开家的人,他们都打算陪着老太爷一起,即使是洋人打过来,也宁肯站着死。当然心里还有些侥幸,想着这么大的登州府,那么多的军队,至于让洋人轻易地打过来?要是事态平息了,不也就不用死了,不过这只是一种幻想而已,濒临死亡的满清政府从上至下都怕极了洋人,根本不敢跟洋人动手。
高殿祥每天都让寨子里的后生(有一些不是本姓的人,又没有地方可跑,就都集合到高家大院里来听从老高家调遣)去外面打听形势。不过形势并不好,眼看着洋人是越来越近,附近的小寨子都让他们抢了,也杀了人,脑袋就挑在枪杆子上。
高殿祥把留下的孩子、没结婚的后生和年轻一些的女人都关在了寨子后山的洞里,怕他们跑出来,隔上一段就加了道门,嘱咐他们千万别喊,别引起洋人的注意,那样就真的灭门了,断根了。等过一段时间再出来,能活就活,如果还是不能活,那就是命了。
这一天,一个后生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老老太爷,洋人来了。”
可能真的怕了,虽然没尿裤兜子里,可也上气不接下气的。
高殿祥一听:“怕什么,走,上寨墙,看看去,你大(da,爹的意思)呢?
还有你二爹?”
“他们都在后面呢,他们好像有些怕了呢。”
“没出息,后生,你怕不?”
“我不怕,怕个啥了,大不了命不要了么,打死一个就回本。”
“好孩子,走,跟老老太爷去看看。”
后生搀着高殿祥走上寨墙,远远一看,大路上来了两个高高大大的人。
人都说山东产大汉,就是说个子高的意思。可是跟这两个人比还是矮了些,瘦高挑的,一个扛着枪,一个手里拎着枪。稍微走得近点,看得清楚些了,果然都是红毛子,因为没有戴帽子,头在阳光下泛起红色的光泽。
“就两个?”
“是,就这两个!”
“两个有啥怕的?走,下去看看。”
“老老太爷,能行嘛?要不咱们躲躲也,行不?”
“还是怕了不是,没事,有老老太爷呢。”
两个人下了寨墙,打开寨子门走出去,迎面正堵住两个洋人。
“你们两个来干什么?”老太爷问道。
可是德国人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就指着嘴和肚子比划着。高殿祥一看,估计他俩是饿了,人家也没欺负咱们,也不至于就跟人家动手。
“那进来吧。”回头跟后生说,“你去后面弄点吃的给他们,他们像是饿了。”
“老老太爷……”后生有些踌躇。
“去吧,没事,让他们吃饱了,看看他们想干啥?”
后生便去后面拿了些东西出来,寨子里的人能跑的都跑了,剩下的人也没有几个会做饭的。这些日子以来,家都不像个家了,不过吃的东西倒是有。好吃不好吃在其次,都能做熟,肉、鱼也是不缺的。稀里轰隆地摆了一大桌子。
两个德国佬一看,眼睛都直了,但没有如想象那样扑上去就吃,而是指了指桌子上的饭菜,然后看了看高殿祥,意思是我们可以吃吗?高殿祥乐了,点了点头。
两个人才坐下,看样子真是饿了,也没了矜持劲,甩开大嘴开吃,不一会儿的工夫就吃得一片狼藉,中间后生还端过来些酒,他们先是小尝了一口,感觉味道还不错,只是辣得有些皱眉头。
吃完了,估计吃得有些多,就四处踅摸,后生不知道他们什么意思,就看高殿祥,老头乐了:“真他妈是畜生,吃完了就拉,去,领他们去茅房。”
“噢!”后生才明白,便壮了胆子上前拉了拉其中一个人的袖子,意思是跟他走,两个人想都没想就跟上走了,枪也不拿,就放在桌子边儿上。
人们都远远地看着,没有人敢上前动,而且老老太爷坐在这里压阵,他没说动,谁也不敢动。不一会儿,叽里哇啦的声音响起来,看样子拉得很爽的样子。
等从茅房出来,走到老太爷面前,竖了竖拇指,然后打起了哈欠,看样子吃完了不只是拉,吃完了还要睡。没办法,老太爷只能是安排两个人找个屋子睡觉。
没想到这两个人还真能睡,刚开始,人们都想着看看他们醒过来要干啥,可眼见着快半夜了,还是没有醒。就只能是留了两个人守夜,剩下的人都回去睡了。
中间偷偷地去后面洞里说了一声,让里面的娘们孩子再忍忍,看看第二天事情有变化没。知道外面没有打仗,里面的人还是很高兴,能多活一天算一天,能不死才最好哩!
守夜是非常辛苦的,但没办法,要是两个洋人半夜反了性,开枪倒是还行,就都吵起来了,一起收拾他们。可要是使别的坏,大家不知道,可就糟了。
高殿祥年龄大了,觉轻,刚开始睡不着。说是不怕死,谁不想多活几天,而且自从这帮人来了之后,家就散了,路上那些孩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后来就睡着了,醒来就问,那两个洋人呢?
“老老太爷,那俩人早早就睡醒了,又尿了泡尿就走了,我们也拦不住,本来想叫老老太爷了,不过看也没啥事,就让他们走呗。”
“噢,走了好,走了好。”高殿祥心里算了稍微安定了一些。
回头把家里人从洞里叫出来,好好吃了一顿饭,然后安排下去,别大意,还得提防。
果不其然,过了一个礼拜,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