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吓着我。”她马上说。
他明知道那不是真的,但他不打算和她争论。他重复了一遍开头那个问题:“你在读什么?”
她低头瞥了一眼膝头那本包着封皮的书,表情又变了:此刻她显得忧郁:“我父亲在他最后一次去诺曼底时买了这本书。他给我带了回来。没过几天,他就被关进监狱了。”
杰克往前凑了凑,看了看打开的那页。“是法文!”他说。
“你怎么知道?”她惊讶地说,“你能读书吗?”
“能——不过我原以为所有的书都是拉丁文的呢。”
“差不多。但这本不是。这是一首诗,叫《亚历山大传奇》。”
杰克在想:我当真做到了——我在和她交谈!这可太棒了!但我下边该说什么呢?我怎么才能把谈话继续下去呢?他说:“嗯……嗯,写的什么事?”
“是一个叫亚历山大大帝的国王的故事,他怎样征服了东方的奇妙土地,在那些地方,宝石长在葡萄藤上,植物能够讲话。”
他兴趣十足,忘了自己的担心:“植物怎么讲话呢?有嘴吗?”
“书里没说。”
“你认为这故事是真的吗?”
她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他盯着她的深色的眼睛。“我不知道,”她说,“我总是纳闷,故事是不是真的。大多数人不去管这个——他们只是喜欢故事罢了
。”
“教士们除外。他们总以为那些吓人的故事是真的。”
“那还用说,当然是真的。”
杰克不但怀疑那些吓人故事的真实性,也对所有的故事都不信以为真;不过,他母亲不但教会他怀疑一切,也教会他谨慎从事,因此他就没争论。他竭力不去看阿莲娜的胸脯,其实就在他的视野之内,他知道,如果他垂下眼睛,她会明白他在看什么。他努力想些别的话题来说。“我知道好多故事,”他说,“我知道《罗兰之歌》和《奥伦治的威廉的朝圣》——”
“你说你知道这些故事,是什么意思?”
“我可以背诵。”
“像吟游诗人似的?”
“什么是吟游诗人?”
“到处游荡,讲故事的人。”
这对杰克可是个新鲜概念:“我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人。”
“在法兰西有很多。我小时候和我父亲过海去过那边。我喜欢吟游诗人。”
“他们做什么呢?就站在大街上讲吗?”
“那要看情况。他们在盛宴时到老爷的大厅里,也在市场和集市上表演,在教堂外为朝圣的人演出。大贵族有时候有自己的吟游诗人。”
在杰克看来,他不但在和她谈话,而且他现在这种交谈,和王桥的任何姑娘都不会有的。除了他母亲之外,他和阿莲娜是全镇仅有的两个知道法兰西传奇诗歌的人,他敢肯定这一点。他们有了共同的兴趣,而且正在一起讨论。想到这里,他激
动得忘记了他们的话题,感到稀里糊涂地,发起呆来。
幸好,她又接着说起来了:“通常,吟游诗人都是边弹琴,边吟诵故事。讲到打仗的故事,琴声就快速高亢;讲到两个人谈情说爱时,琴声就徐缓甜蜜;讲到可笑的地方,就弹得忽高忽低。”
杰克很喜欢这种主意:用背景音乐来加强故事的高潮。“我要是能弹琴就好了。”他说。
“你真能背诵故事吗?”她说。
他简直不敢相信,她当真会对他感兴趣,居然问他有关他自己的问题!而当她心怀好奇时,她的面孔就更加生动,容貌就益发可爱。“我母亲教给我的,”他说,“我们以前住在森林里,就我们母子俩。她给我一遍又一遍地讲这些故事。”
“你怎么能记得住呢?有些故事要讲上好几天呢。”
“我也不知道,就像你认识林间小路,你用不着动脑筋记着整座林子,但只要走到一处地方,就知道下一步该往哪儿去了。”他又瞥了一眼她的书,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了。他坐在她身边的草地上,凑近看着书。“这韵文不一样。”他说。
她不大明白他的意思:“怎么不一样?”
“这些韵文要好些,在《罗兰之歌》里,剑和马、失、球押韵。在你的书里,宝剑和部落而不是和马押韵;和爵爷而不是和失去押韵;和木板而不是和圆球押韵。这是完全不同的韵脚。不过要好,好得多
。我喜欢这些韵文。”
“你愿意……”她样子大不相同了,“你愿意给我讲一些《罗兰之歌》吗?”
杰克稍稍变动了一下姿势,以便可以看着她。她那种专注的目光,她迷人的眼睛中闪烁着的热切,使他感到有点窒息。他使劲咽下一口气,然后开始了。
全法兰西的君主和国王查理大帝,
花了长达七年的时间在西班牙作战。
他征服了高地和平原。
在他面前没有一处要塞得以幸免,
没有一座城墙不被他攻陷,
但地处高山的萨拉戈萨,
是撒拉森人马西里王所占。
他尊崇穆罕默德还向阿波罗求签,
但就在那里他也从来不得安全。
杰克停住了,阿莲娜说:“你真知道!你当真能背!和吟游诗人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