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要来看看,这两位生前的故事?”见孟南珺情绪也稍稍有所缓和,老人便提了一句,也算是挑开话题。
而孟南珺也确实是对二人的过去感到好奇,犹豫片刻,便点了头。
老人有一方铜镜,略有些枯槁的手在上头一拂,就如层层水波荡漾,浮现出当年的过往。
丝竹管弦悠悠而来,在细雨之中朦朦胧胧听不真切,待得乐声渐近,一艘船舫现入眼帘,在素水之上漾起波澜,如那薄唇轻启一声细语,缓缓流过心间,却留下了深深的印痕。
“这戏中角儿写的是位名妓,你这般清冷寡淡的模样,如何能演得好?”乍然一声斥骂在台下响起,女子面含怒意,望向台上少女的目光中带了些怨毒之味。
一旁的人也是有些看不下去,方借着上茶的由头,上前轻声劝道:“师傅也别责怪琴儿了,她年纪还小,更何况前些时日才遇得那样的事情,总是要时间缓缓才好。何况她是主子带回来的人,师傅哪怕在戏楼里头身份高,也得稍稍收敛着些。”
此言一出,女子咬牙瞪了那人一眼,责骂的话语终究是没有说出来。
也不知是不忍心,还是对那句劝说中隐含的晦涩产生了些许惧意。
“今儿个就到这吧,你先回去好好琢磨。”
少女应了一声方才下了戏台,而自始至终,她面上除了平静之外,未曾表露过任何情绪。
待得少女行至门前,门外比她稍大
几岁的少女理着袖口进来,神色悠闲却又傲慢,她抬眸望了少女一眼,轻嗤出声。
“活脱脱一个失了魂的行尸走肉。”
少女没有反驳,只是敛眸从她旁边侧身而过,轻掩了门,将里面的一切与自己隔绝开来。
每当将要开场之时,船舫总是要喧闹一阵,毕竟戏坊名扬在外,一座难求,幸为入幕之宾,自然是值得高兴一番。
少女等在船尾的厢房之中,听得隐约的议论之声,而随着琴弦轻一拨弄,便是一场鸦雀无声。
她随着乐曲细声低语,未着彩衣也未施脂粉,举止间便少了一份台上人的矫揉造作。
一曲唱罢,正是到戏中名妓登台将要名声大噪之时,而她也只习到这里。
师傅说她演不出戏中人的感情,是因为她琢磨不透无所感悟,因而入不得戏中。
可这世间苍凉人生百味,又怎能如此轻易便体会清楚?
“我看你倒是比台上的人唱的还好,怎么上台的不是你?”
少女循声望去,只见半掩的门不知何时被人推开,边上倚着一位身着素白衣衫的翩翩公子,手中把玩着碧玉折扇,饶有兴致地望着他。
“师傅说我还没有上台的本事。”少女总觉对男子有些亲切之意,便不做隐瞒,“我不懂入戏,演不出那百般情绪千丝万缕。”
男子闻言却是轻笑出声,“戏子入戏,无非两种,一是将自己代入戏中角的人生之中,二是将戏中的故事唱出自
己的风采。”
“是要沉溺与别人的浮生悲欢,被别人的一怒一喜左右,还是要喜怒随心自成一派,不过是看你自己的决定。。。。。。”
少女不懂他说的意思,只觉他好似个中老手,又好似鲜少会来这种地方。
而她未曾料想到的是,那日她登台一曲,便是引得男子仿若痴迷,斥重金将她赎回,还糟了家中一顿毒打。
“我想将你接入我的院中,一生一世,永生永世,只朝我一人献媚。”
男子这般说着,嘴角亦是挂着叫她沉沦其中的温和笑意。
高琴其实也想不明白,自此之后许多年,直到她魂飞魄散也不明白,自己当初为何深深陷入了那一抹笑意之中。
于是数年为他唱曲儿,为他跳舞,亦是被他困在了一方庭院之中,寥寥草草地走完了自己的一声。
而这些,皆是后话。
自来这府中已经半月有余,那位从戏坊中将她带回来的男子不仅没有在意她的生性凉薄,反是放下身段对她照顾有加,让她心中惶恐不已。
是否有所图谋,又能在她身上谋得什么,这些尚且不知,就像她不明白自己是何身份一般。
刚入戏楼的那段时间,她的思绪总是不大清明,像是受了什么重创,将过往的事情忘了个干净。
于是师傅便说她是故人之女,说她自小便在戏坊中长大,可坊中的人对她都生疏地很,“琴儿”这一名唤,她听着觉得熟悉,可一落于纸上
,却是看得十分陌生。
并非是不识得这二字,而是缺了一个姓,她便实在想不明白。
这若不是她的身份,那么她的身份又是什么?
自落花间幽幽转醒被戏坊的人,她的记忆,就只从这里开始。
半掩的窗经风一吹,吱呀一声听在耳中似沉重的大门被缓缓推开,可入眼的不是刺目的光,而只是柔暖的景象。
落花随风打了个旋儿归入,终是尘土之间,可她的归宿又在何方?
一旁放着的琵琶尚是新的,连音也未曾调过,男子只将它放在那儿,可戏坊中的人分明说她是不通音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