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就一言为定!”
女子无比爽快。
杨培风当即坐直身子,脸上写满震惊,“你认真的?”
女子点点头,一本正经道:“我是说,稍后把你嘴打歪。现在我要处理一桩恩怨。没空。”
接着,她就自顾自朗声道:“苟凡,原大虞平康郡人,年四十七。对吧?”
中年人大惊失色,猛地抬头怒喝道:“你是谁?你知我底细,定是当年的凶手!”
“你休要胡搅蛮缠。”女子顿时被气笑了,剜了他一眼,道:“二十年前我还在娘胎里,哪里杀得了你家人?”
苟凡却不依不饶,狠狠咬牙,“那就是你的父母亲人。”
见此情形,女子大感头疼,直接无视他,转而望向那名富商道:“王晓雨,虽是个女孩儿名,但却实打实是你。你是梁人对否?”
富商颔,对方显然调查过,所言非虚。
女子最后向黑袍剑客挑眉,不厌其烦道:“不是不打,而是先讲清往事,理顺道理。不知阁下有无这个耐心?”
黑袍剑客慨然道:“我对陈年往事之类,挺有兴趣。”
见众人都无意见,她便开始缓缓讲道:“百年前灵华仙人叛出天宫,原本由他负责的梁国就成为各方势力争夺的香饽饽。此为一切之起始。数十年后,天宫有个顶厉害的人,没费一兵一卒、不动一刀一剑,只以五百金贿赂宫廷,便叫自己支持的皇子成功夺嫡。这些,你们多少有所耳闻。”
“王晓雨,不知令尊生前可否对你提及一些……仇怨?”
富商眉头紧锁,闷闷道:“往事早就烟消云散,您又何必重提?”
女子肃色道:“有人自觉世人亏欠他良多,我总得叫他死个明白。”
苟凡紧握长剑,心如擂鼓。
王晓雨轻叹了口气,缓缓道:“延陵王氏屡世公侯,为梁国鞠躬尽瘁。可在五十年前,昏君偏听天宫挑唆,竭力收权,王氏被牵连至满门抄斩,唯先父一人在友人拼死救援下逃出生天。先父被昏君下旨一路追杀出梁国,最后于青枳之地、兰溪城中,幸得高僧庇佑,侥幸存身。”
“先父定居兰溪,直到二十年前青枳之战,大虞丞相杨钧遇刺,梁国三军围城。”
女子接着对方的话,往下讲道:“为报救命之恩,王老英雄散尽家财,于兰溪城城头高呼,‘有愿死国者出列’。不过区区半日,他便募得新兵千余。延陵王氏覆灭后,他经商三十年未带过一兵一卒,但出身武将世家的他,生而就有着常人无法理解的天赋。他出奇兵,跋山涉水向梁国进,半月时间挺进三千里。到达目的地时,军队已扩张至五千人。皆是沿途遇见的大虞子民。”
杨培风毛骨悚然,脱口而出道:“望月崖之战!”
众人听到这里,尽皆失色,怔然不语。
尤其是那中年人苟凡,脸色煞白,几乎站立不稳……
“杨公子一点就透,果真博学。”
女子喜笑盈盈,赞许不已。
杨培风微微摇头,直言道:“不,博学二字在下实不敢当。劳师五千,奔战三千里切敌粮道,固守望月崖半年,歼敌七万。此战震惊九州!就连扶风城三岁小儿都烂熟于心。”
尽管最后兰溪城没能守住、青枳也丢了,甚至郜京都被震怒下的梁国攻陷。
大虞皇帝陛下仓惶出逃。
但正因有这半年缓冲,老皇帝才能及时从各地界调兵遣将,才不至于真正亡国。
郜京,毗邻青枳。
而且谁都不敢相信,当年如日中天的杨钧,死得那么突然。
女子喟叹道:“大战步入尾声时,五千人就仅剩三百名十四五岁的少年。在众多江湖高手自地拼死营救下,他们艰难突围。为带回这三百人,大虞仅牺牲的九品宗师就多达上百……其中就有你苟凡,对吧?”
往事如潮水般涌来,苟凡失声道:“竟是如此,竟是如此?”
女子怒喝:“就是如此!因你轻易泄露行踪,那三百人以及众多江湖高手皆被天宫围杀殆尽,壮烈殉国!你又说说,此等血海深仇,他们的亲朋好友该不该报?”
“不,不是这样。我不信。”苟凡双眼通红,声嘶力竭道:“你们串通起来骗我!你们串通好的!”
女子冷哼一声,诛心之语接踵而至,“你是忘记了,还是根本不敢想,不敢去面对。”
苟凡掩面痛哭,嘴唇颤抖道:“我喝醉了,我那天喝醉了……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罪大恶极,你们要如何处置我,我都无话可说!但为何要连累我妻儿,我一家八十三口无辜性命!为何啊?”
他要一个答案。
“我的错,我一力承担,你们何以下此毒手!”
苟凡叫喊不停。
女子啼笑皆非道:“承担,你如何承担,一命偿数千人性命?王老英雄原本能带三百多人凯旋,却因你醉酒误事致使全军覆没。他回兰溪城途中,一对对老夫老妻问他要自己的儿子,一个个妻子、儿子,问他要自己的丈夫,自己的父亲。你怎么还?王老英雄万念俱灰,于无尽羞愤中引剑自刎。”
杨培风听了半晌,心中忒不是滋味儿:“凶手刻意隐瞒下缘由的,对吗?”
辛苦复仇二十年,到头来却现错在己身,未尝不残忍至极。
执念太深。
他又问那女子,“是王家吗?”
女子尚未开口,王晓雨直接矢口否认,底气十足道:“先父过世后,我王家渐渐远离江湖、朝堂,不曾与任何人寻仇。反倒是这位仁兄近些年,杀我不少族人。”
他父亲乃王家仅存的独苗,开枝散叶五十年,到如今也就三代而已,即便再能生又能有多少血亲?但折损在此人手中的,就有不下双手之数。更有人仅仅与王氏沾亲带故,便横尸街头。
杨培风再三叹息,又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置?”
倘若没个说法,他倒愿意受累。
毕竟自己生来就是个劳碌命,最见不得人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