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要她平安无事。
他宁可不要孩子,宁可永远不曾孕育自己的子嗣,血脉,宁可断了他沈琅这一抹血脉
的香火。
沈琅从未曾有过这样的恐惧和害怕,也从未曾有过这样清晰和坚定的认知。
这样想着,沈琅生生掐着自己的脉搏,逼迫自己一点一点清醒冷静下来,此刻她只身在里头奋战,他怎可,怎能就这样乱了心神,他应该与她共同迎战,如同那日寒山寺中,那抹孤峰之上,二人配合默契,共赴黄泉,却又从地狱里生生杀回了一条生路来。
她从来不是软弱的女人。
这样想着,沈琅冰冷的血液终于一点一点流动了起来。
此刻养心殿的魏帝得了消息正好匆匆赶了来。
与此同时,忽而听到里头崩溃大哭声响了起来:“姑娘,姑娘,姑娘您别睡,您千万别睡,要撑着啊——”
陈太医这时如同熬干的枯尸,熬干了最后一滴油墨,形如枯槁的踏了出来,良久良久,似鼓起了勇气,一脸面色沉重的冲着沈琅和魏帝道:“耗时实在太久,羊水已流干了,若再生不出来,唯恐一尸三命,还望陛下和……和公子早作决断——”
说着,反手将一柄利刀呈上。
言下之意便是只能舍了大人呢。
此话一出,只见魏帝面色大变,大声咆哮的责问太医,一瞬间,殿内殿外纷纷跪倒一片。
却见沈琅这时竟没了先前的那抹疯狂和戾气,只绷着脸,双目死死盯着屋内,面色浸染了一层万年寒霜,像是从地狱归来的修罗使者般,一步一步面色阴霾的踏入了屋内。
方
一踏入屋内,只见三个苍老佝偻的稳婆此刻全部齐齐爬上了榻,一个在拼命着掐人中,一个在顺着胎位,一个则满头大汗的在床尾举着剪子,一条雪白的巾子送进去,转眼便染红了扔了出来。
三人满头大汗,榻下更是哗啦啦的跪了一地,老的老,小的小,全部在哭着乞求喊:“醒来啊,姑娘快醒过来,不能睡过去,万万不能睡过去——”
“再使些力孩子就要出来了,撑住啊。”
然而却见榻上那抹身影竟已没了半分知觉,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腹中高高隆着,整个身姿却轻薄的如同一片树叶似的,任凭多少人多么撕心裂肺的喊着,唤着,她都吝啬的不肯给出一丝回应。
她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面色白如纸张,整个人如同从水中捞出来的似的,被浸染在了血水和汗水中,像是夏日最绚丽灿烂的一朵牡丹花,却在秋日到来之际,绽放出了最后一抹灿烂,燃烧了最后一抹生命力,开始慢慢凋零,残败,直至油尽灯枯,再没了一丝鲜活的气息,直到与整片泥泞融为一体,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沈琅就那样远远的看着,静静地看着,一步一步踏近,直到一步一步从殿中央那些跪倒的身影中穿梭而过,一步一步走到榻前,将榻上那三个苍老佝偻的稳婆径直扯下榻来,而后双臂撑在她的上空,伏在她的身前,近乎贪恋的一寸不寸,目
不转睛地盯着身下这抹苍白得宛若透明的面容,盯着盯着,忽而轻呵一声笑了,只微微笑着一字一句喃喃道:“呵,死了也好。”
说话间,只见他缓缓抬起修长的手指,轻抚上了她的面容,在她苍白的唇上,高挺的鼻尖上,还有那极具风情的眉眼上一一深情地抚过,嘴上继续温柔笑着道:“死了后,我会在沈家为你立一道妾室的牌位,到底跟了我一场,我定不会让你白死,做个孤魂野鬼的,你生前享有的一切,死后我定也会让你继续享有的,譬如,你的家人,你这些宫女婢女,所有认得你,得罪过你,喜欢于你以及你喜欢的一切人和物,包括今日在场的所有人,我统统都让他们下去陪伴你,就连这只松鼠和那只兔子都不漏掉,定让你黄泉之下热热闹闹的,不再寂寞,可好?”
“也算是全了你跟我一场的情分了。”
沈琅凑到她耳边一字一句说着,用最温柔宠爱的语气,说着最毒辣阴霾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