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压在积雪上噶噶作响,西北风呼啸着扑打着被封得严丝合缝的帷帘,发出呜呜的声响,但最终也只能铩羽而归,未能将那温融的春色展于人前。
车内细微的响动一应被掩了去,顾文堂低垂着眼帘,连喝了好几杯凉茶,才将那股子躁动压了下去。
晏安宁红着耳尖,眸中泛着尚未来得及消退的水意,却不是因顾昀的背叛流出的泪。
她悄悄地看一眼衣冠楚楚地倚在车壁上,唯有长袍的下摆有些凌乱的某人,想起方才她被冲昏了头脑,哆哆嗦嗦地将系腰的丝绦递到他手中时,他沉默了良久,末了在她的耳边叹息着:“傻丫头,这该留到你我洞房花烛夜之时。”
原来他是不屑于做无媒苟合的事情的,哪怕当时的情形瞧上去已经是箭在弦上……
她不由有些失神,暗暗在想,那前世,他为何会碰意外来到他面前的她呢?那日是顾昀和魏永嫣成婚的大日子,他身为三叔,是否也是被人敬酒喝得太多,这才失了分寸呢?
她不记得了。
魏永嫣给她下的药太重,到了后来,不仅她什么味道都闻不到,连与人春风一度的记忆都是支离破碎的。
见她怔然在想些什么,顾文堂微抿唇,放下手里的茶盏,将人又捞回了怀里,低声道:“在想什么?”
姑娘清醒之后似乎还有些不适应双方关系的改变,在他
怀里扭糖似的挣扎了下,想要下去,顾文堂眯了眯眼睛,将那盈盈细腰揽紧,道:“安宁,不要乱动。”
晏安宁微微僵住了身子,听懂了他的意思,连忙乖顺地不动了。
顾文堂笑了笑,将人放在近在咫尺的距离,低下头认真地给她整理衣襟,语气有些漫不经心:“……在想我那侄儿?”
这话说得平静如水,晏安宁却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方才他对她又揉又亲的好一番折腾,她腿都软了,若是再招惹了他,再来一回,她可不一定能毫无异样地出现在人前了。
她连忙摇头,垂眸羞赧地笑笑:“我只是……没想到会和三叔这般……”
“后悔了?”他捏了捏她的脸颊,却也不等她表态,语气不失蛮横地道:“我本已经放下,还做好了送你出嫁的准备,可方才,是你来招惹我的。即便后悔,如今也是没有后悔药可吃了。”
她眨了眨眼,巴掌大的小脸上还残留着一些泪痕。
于是那人便又拾了干净帕子,仔仔细细地一点点替她净面,指腹在被他方才轻咬了一口的耳垂上流连片刻,沉声道:“记住了,日后,不可再让旁的男子这般待你。”
倒像是在议论什么重要的朝廷大事似的。
晏安宁心里头觉得好笑,面上嘟了嘴,像是被他说得很不好意思般地缩进了他怀里。顾文堂手掌轻拍着方才几乎被他揉成了一滩水的美人的后背,心里一片火
热。
千里相思,不如软玉在怀。
从前他耻笑好友为一女子方寸大乱,不计前程,倒没想到,而立之年,也让他遇见了这一劫数。
不过也无妨,倘若她便是他的劫,那他为此沉沦,甘之如饴。
而那娇娇小小的人在他怀里寻了个舒适的位置,渐渐阖上了眼睛。
踏出了这一步,她也可以不用再为和顾昀赶鸭子上架般的婚事而忧心了,顾相爷权柄在握,手段了得,会处理妥当的。
*
回到卿云小院后不久,太夫人等人也从公主府回来了。
太夫人听闻她是身子不适提前回来的,便带着马氏特地来瞧她,听婢女说她是来月事腹痛,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还是开口叮嘱道:“这也不是小事,若是回回都这样,说明身子骨有些毛病,也该寻大夫好生调理一番,可不能仗着年纪轻就不管不顾的。”又让下人去煮了红糖熬水喝,细微之处都颇为周到。
晏安宁都有些为欺瞒太夫人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可真相据实相告,她怕她老人家更受不住。
而一边的马氏瞧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太夫人待晏家丫头,可比她这个儿媳妇亲热多了。不过转念一想,再怎么亲热也不过是孙媳妇,嫁的还是庶子,难道还能翻出天去不成?便也抛了同她较劲儿的心思。
只是看到晏安宁不免想起另一头来,叹着气道:“你说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出门参加个宴会竟还闹出
这么些事来。不光是你病了,昀哥儿在公主府还落了水,这一回来就发起高热来,实在是……”
顾昀生病了?
和魏永嫣燕好的时候,倒不见病态。
晏安宁心里头倒没什么波动,只是马氏在说:“……昀哥儿也是可怜,生母犯下那样的大错,如今身边也没个能照料的人。你这丫头倒是一向细心,可惜也病了,不然你去瞧瞧,说不定昀哥儿的病还能好得快些。哎呀,眼看着翻过了年就要春闱了,若是病得时间长了耽误了可怎么是好……”
听了这一番话,晏安宁还没说什么,太夫人先沉了脸色。
“他姨娘不在府里,你是嫡母,便该自己精心些,指使些麻利的下人去照顾。安宁丫头纵然没病,到底也还没过门,哪里有让她去照顾昀哥儿的道理?府里养着这么多下人,难不成是吃闲饭的吗?再者,她又不是神医良药,她去瞧了,有什么好处,平白过一身病气!不许去。”
马氏没想到提起这事她反倒受了一顿排揎,面色涨得通红,在婆婆面前垂下了头。
太夫人和马氏做了几十年的婆媳,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无非就是想在她跟前上上眼药,道顾昀出门参加宴会却落水丢了顾家的脸。又不是什么大事,也值得她拉着安宁做筏子嘀嘀咕咕这么一堆。
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