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趙黎就不願意聽,趙黎冷笑了一聲,說:「是嗎,抓那嬰靈的時候怎麼沒見你江大仙這麼有本事。」
他說著假裝要抓手剎,鐵鉗子似的手扣住江酒臣的膝蓋骨就是一捏,「江大仙」頓時臉色慘白,舉起雙手作投降狀:「撤回,我撤回!」
趙黎短促地輕笑了一聲,收回了手。
「放古代你占山為王,十里八鄉沒人治得了你。」江酒臣揉了揉自己的腿,哀怨地說。
趙黎沒回答,腦子裡又閃過前天晚上肥胖的男人說著「真給我招來了個兒子」時醜陋的嘴臉,思路一轉,就飄到了付眉那裡。
這次跨市協作辦案,江城市的警方是主力,沈明和趙黎又是大學同學,在資料上於公於私都沒什麼可隱瞞的,付眉等人的資料,趙黎都收到了。
趙強的手上不只一條人命,他父親是殺人犯,從小到大趙強就飽受欺侮,被同齡人叫做殺人犯的兒子,被村裡的大人避如瘟神,被老師懷疑是偷錢的對象,這一切都毫無來由,只因為他是殺人犯的兒子。
孩子又有什麼錯呢?
初二的時候趙強在一次校園霸凌中終於奮起反抗,從今以後開始淪為街邊混混的一員,再然後加入黑組織,再然後,殺人。
單只看他的童年,有可憐二字可說,看其成人後,就只剩下了可恨。丟在身上的碎石子和刺在身上的惡毒的目光,和刀光血影一起凝為了趙強一生的縮影,徒余可悲二字。
他一生都在問自己,我他娘的到底做錯了什麼,闖入隔壁家亂刀捅人的時候,又誰來替那個五歲的孩子問一問,他又做錯了什麼?
這都無解。
付眉在審訊的過程中說了一句話——這個世界我從來都不該來。
申洞縣所在的區域,重男輕女的現象非常普遍。小小的女嬰一出生,就被貼上了「賠錢貨」的標籤,她初中剛畢業,就被家裡逼著去鎮子裡的餐館上班,縣裡的礦老闆從這裡路過,看上了付眉,去付眉家扔下了兩萬塊錢,就把人領走了。
付眉哭、鬧,死也不同意。先是被她爸甩了兩巴掌,就叫礦老闆的幾個保鏢硬給扛上了車。
她媽默默地看著,什麼都沒有說。
礦老闆叫錢富貴,性格很暴虐,認為付眉是自己花兩萬塊錢買來的,就是他的東西,動輒打罵。而幾乎在所有家暴的家庭里,性虐都是暴力虐待的一環。
錢富貴自己不行,付眉懷不上孕,遭了不少的罪。至於現在這個兒子,是付眉跟錢富貴的一個司機生的。
錢富貴不知道。
司機是在校的大學生,放假回來,都是同鄉人,錢富貴收留他給自己開車。一來二去就跟付眉熟了,珠胎暗結。
付眉喜歡他,愛他,大學生走了,說一定會回來找她,她就信。
一年,兩年,十年,孩子一點點長大,錢富貴都死了,大學生再也沒有回來。這女人傻,像古代閨房的大小姐,真的就苦等。然後孩子生病,付眉找上趙強,策劃了這場搶劫案。
她今年才二十八歲,與常湘年齡相仿,就已經是一個十歲孩子的母親了。
「因為我是女的,所以我生來就該死。」
交代完所有的案情之後,付眉說了這樣一句話。
——因為我是女的,所以我生來就該死。趙黎想到李候南。
江酒臣說,被小鬼纏身,折壽損陽,一輩子都走霉運。這次被他們從搶劫犯手裡救下來,下次說不定在哪裡死。
為什麼,憑什麼?
趙黎想不明白。
前方的道路被快前進的車頭吞沒,別墅區的尖尖屋頂在落滿霜雪的樹叢中隱約露了頭,江酒臣沒骨頭似的地倚在車門與座位的夾角,窩成了一個舒服的姿勢。他看向趙黎的側臉,男人沉默地看著前方,面部線條硬朗,稜角分明。
江酒臣的目光似乎透過趙黎,望到了找不到邊際的遠方。恍惚間黃沙肆虐,城樓頹坯,戰旗隨風獵獵,一個人看著遠處,也是趙黎這樣的神情。
江酒臣扭轉回視線。
車子被門衛攔下,趙黎出示警察證,片刻後被放行了。
一棟棟別墅間隔得很遠,趙黎和江酒臣找了好一陣,最後車子停在一個庭院前。兩個人下車,趙黎呵出一口冷氣,說:「根據他留下來的地址,應該就是這裡了。」
江酒臣繞到駕駛座這邊,抱著臂倚著車門自下而上地打量了一下這棟別墅,兩條大長腿沒型沒款地交叉著,竟然還微微晃著腳尖,他全身的重量都放在抵著後背的車門上,活像沒長骨頭。
的確是有高人指點,庭院裡的所有東西都有說道,布了風水局。趙黎回過頭正看到江酒臣這吊兒郎當的樣子,當即眉頭一皺,說:「你幹嘛呢,來接女朋友嗎?」
江酒臣挺起身子,伸了個懶腰,朝趙黎揚了揚下巴,說:「進去看看。」
趙黎斜著眼睛掃了他一眼,按了門鈴。
很快,一個僕人打扮的婦人過來打開了門,並沒有走出房間,她撐著別墅的門看向站在庭院鐵門外的二人,問:「你們是?」
「刑偵隊的,來走訪一下。」趙黎出示警官證。女人點了點頭回去了,片刻後,李候南的爸爸親自出來了。
他套著一個西服外套,領口沒扎嚴,家居服的領子還露在外面,隱約可以看到脖子上掛著一條紅線,八成是護身符什麼的。褲子就更是敷衍了,趙黎看著都覺得辣眼睛。男人熱情地把兩個人迎進屋子裡,吩咐僕人去準備水果和茶,趙黎進了門,打量了一圈,說:「不用,我們就是來看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