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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第1页)

趙黎心頭咯噔一聲。

「嬰兒骨骼脆弱,按理說早就該化為腐土。但怨氣太重,屍骨終年不朽,怨氣日積月累,凝成實體,化為嬰靈。」

趙黎看向江酒臣,這人語氣平靜,似乎只是在敘述一件事實,語氣中沒有半點唏噓。

這人不好奇嗎,怎麼如此平靜,他知道這屍骨從何而來嗎?

看到這屍坑之前,趙黎都不敢想像這樣的慘景。

1995年,青盧鄉的大街小巷貼滿了標語,下屬的村子的磚牆上也噴上了各類各樣的油漆。鄉醫院門口人來人往,一個又一個大肚子的婦女被拉進來,出來的時候身上還蓋著被子,本來隆起來的小山丘卻塌陷了下去。

鄉醫院後院有一口枯井,日復一日,竟被死嬰填滿了,散發出腐臭難聞的味道,黑氣籠罩著醫院的上空。

下屬的村子裡也被派去了一波又一波的醫護人員,上面的獎勵給的豐厚,舉報幾個孕婦,就能得到一百多塊錢。上面領導「唯才是用」,不計較出身,只要是願意加入,就允許加入,年輕力壯的大小伙子全都套上警察的衣服,跟著村支書挨家挨戶地抓,砸,把大著肚子的女人從屋子裡拖出來,順從的便跟著走了,省了事情,不順從地照著肚子踹上兩腳,孩子也就保不住了,只好流掉。

村子裡搭上了帳篷,兩個人進去,一個人出來。足月的小嬰兒離開母胎還能發出了一聲清脆的啼哭,一針下去,也就沒動靜了。

後來一天要做的手術太多,又哪能挨個用針去扎,捂死了?摔死了?也都一樣,人推著手推車在外面等,死嬰一車一車地拉,全都堆在村子外面的荒地里,挖個大坑,坑填滿了,就埋了。太陽一起來,十幾里地都是一股臭味,好幾個月都沒散掉,連狗都不願往那邊去。

響應號召嘛,出力打砸的掙了舉報的錢,出技術的有機會評優升職,七八個月的孩子,一針引產針紮下去,生出來的時候還會哭會蹬腿,李林芳在那小小的脖子上捏了一下,一個生命就此成為無機的肉塊。她從帳篷里走出來,跟一個男人擦肩而過,那時從未想到,這麼僅此一面之緣的陌生人,有朝一日竟然會與她的名字如此息息相關。

那人是張廣之。

這時候杜海平剛剛實習,在醫務隊沒什麼大用途,因為是本地人,也里外摻和了不少,沒費什麼力氣就轉正了。

當年造下的孽果,隔了二十多個年歲,終於找上了門來。

趙黎蹲在坑邊,給車衡發了位置共享。他從眼角覷了江酒臣一眼,那人站在距他一米左右的位置,面色平靜,目光看著遠方,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趙黎站起身來,嘆了口氣:「這結案報告該怎麼寫。」

江酒臣上下打量他一番,嘴唇微揚,說:「沒看出來,你接受能力挺高啊。」

趙黎不咸不淡地掃了他一眼,說:「你能不能跟我回去一趟?」

江酒臣疑惑地看向他。趙黎表情十分耿直:「我不敢走。」

這句話說出口,趙黎心中的小人已經三百六十度空翻式撞牆,心想這要是讓常湘知道了,估計能笑他笑整整一年。

江酒臣從善如流地點了點頭,趙黎等江酒臣走到與他平齊才邁開步子,兩個人肩膀隔著一臂的距離,步調相同地往村里走。

屏幕上,一藍一紅兩道標記漸漸重合。江酒臣凝眉,微微動了動手臂,這小動作落在趙黎的眼底,看來偷襲是行不通,於是他便說:「車衡,出來吧。」

車衡從樹後面現身,趙黎朝江酒臣走了一步,說:「剛才多虧他,我才……」

他話還沒說完,趁江酒臣不備,一個擒拿鎖住他的手腕,一瞬間就把手銬子扣了上去,膝蓋在江酒臣的膝窩頂了一下。

江酒臣猝不及防,單膝跪地正欲掙扎,車衡的槍口已經頂在了他的腦袋上。

趙黎的面色早沒了方才的放鬆姿態,解下了江酒臣的配刀,掂了掂,分量不輕,是真刀。看長度和款式,是一把橫刀,唐刀的一種,不知道這人帶著這東西是怎麼出行交通的。

趙黎對車衡說:「重要嫌疑人。裝神弄鬼,你一會兒去那邊看看,有沒有全息裝置。」

江酒臣一頭黑線,扭過臉去看趙黎,有點好笑,說:「大隊長,您這臉翻得也忒快了點吧?鴻門宴還給口飯吃呢,你……」

「少廢話。」趙黎正色,對車衡說,「『梆』他!」

幫我?江酒臣沒等反應過來,「梆」的一聲,腦袋上挨了結結實實一個爆栗,饒是他慣常沒個正形,也被兩個人這讓人窒息的無聊默契弄得一愣,再一看兩個人個個一臉嚴肅正經,不知道怎麼能幹出這種幼稚的事情。

「我告你暴力執法。」江酒臣無奈,「你倆之前那些案子都怎麼破的啊?」

趙黎面無表情:「再『梆』。」

眼看著車衡又掄圓了胳膊,江酒臣識時務者為俊傑,趕緊叫停:「行行行,我不說了,別梆別梆!」

林不復帶著人連夜往過趕,趙黎和車衡輪班看著江酒臣。這還是江酒臣幹這差事以來第一次正面接觸上面的刑警,簡直是哭笑不得。

他手上戴著手銬,翹著二郎腿悠閒地坐著,趙黎是越看他越不順眼,江酒臣掃了他一眼,用車衡聽不到的聲音輕聲說:「你可以不信,但是不要再有第三個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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