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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珠帘卷玉楼空(第2页)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真将解药塞入李无思的手中,然后开口说道:“不知师兄可有意与我续上赌约?”

语毕,朝青松开他,径直往门外去了,连多余的话都来不及问。

“我赌那九人就是你所杀。“

身后最后一句话轻飘飘,李无思拿着药瓶,恍惚才回神,自己就这么被他治了一番,错过了拿称谓调侃的机会。

那人已经下楼走远,李无思才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师兄?有时我倒是希望自己不是个师兄。”

床上,孙舟业听着他的自言自语,双眼有些无神地盯着前方。

手,夜里师兄受的伤都为自己一手造成,如今却有别人照顾,至少是现在,不必等候。

身体几乎冷得感受不到心跳,他奋力地呼吸着,不知是被压得喘不过气,还是自己即将命不久矣。

周围静了片刻,有凳腿拖过地面的声音,他慌忙闭上眼睛,又听李无思的脚步近了。

师兄坐过来,从被子里摸出一只手,孙舟业不禁有些紧张,指尖处的红痕恐怕早已被发现。

李无思牵着他的手,不断摆弄着,时而扣了扣掌心干涸的血迹,时而握在双手之中,试图传递掌心里的温度。

“你知道人在受了伤的地方会发烫,特别是现在我这双手,恐怕不是换药能治好了。可我觉得,你好像比我还要可怜一些。”

他反复确认,自己无法将孙舟业的手暖热,于是很快又松手。

随即是从酒壶中往外倒酒,哗啦哗啦响了会,李无思拿过枕头,将他的头垫了起来,考虑一瞬,就用手在他下巴处接着,冰凉的液体触在他唇边,不是酒的触感,唇缝干燥地黏连在一起,于是水没有突破缝隙就匆匆流了下去。

李无思小心翼翼捧着水,挪去甩在地上,随后用衣服随意擦了擦。

动作停在这,似乎就不再动了,只是静静的,孙舟业猜他又在发愣,想的大概是自己这几年无缘无故一直躲着他。

他拨开孙舟业的嘴,又掐住面颊,迫使对方打开牙关。

“这还没醒?要是没醒我便走了,不管你了。”李无思试探地问着,但没有起身的意思。

后来碰唇的不是瓷杯,而是鼻息下略带柔软的嘴,渡来的液体非常苦涩,像是什么药。

李无思轻轻往口中吹气,然后捋动他的喉咙,直到听见吞咽的声音,起身用袖口擦了擦嘴,面色难看,还有些反胃之意,骂道:“这味道像老蛇泡完隔了两夜的浓茶。”

他拿过装水的酒壶,灌进嘴里,涮了几下口腔又吐回去,无意间瞥见床上之人皱起眉头。

“良药苦口。”他十分温柔的把孙舟业的手塞回,轻拍被面,“好好睡吧,我走了。”

于是起身走到窗边,李无思又望他一眼,回头坐在窗框上,语气有些落寞,微风夹带雨后草味,扬起他的头发,双眼看向空荡荡的大街又重复道:

“真走了。”

在胁迫与欺骗中,孙舟业睁开双眼,终于鼓起勇气坐了起来,用师兄暖过的手掀开被子,踩在地面上。

他这才发觉,身上沾着泥点子的湿衣被换了去,这件明显是寝服,不知从何而来。

掀开帘子,正要勉强开口道歉,却见原本屋内遮挡光线的人影蓦然消失,赶忙朝那处张望。

层叠的衣服下摆陆续飘出窗外,见一角,再也不见一人。

这回是真走了,他没有诓自己,也不是恐吓,甚至不能算告别,而是简单告知。

孙舟业扶住床架站起来,毒素用了一整夜,才勉强运入筋脉,他本以为李无思是骗他相见。

也许是错觉,自己指尖的红痕是李无思带毒的血所残留,似乎在口对口饮下解药后立刻消退了些,唇上过于真实的触感,即使没有睁眼,也能预见他的表情。

直到现在才看清,师兄在饭桌上不停掀动的纸张,原是他不久之前落入河水中没有捡起的山水扇面,洇开的墨线模糊,上面被人用指尖沾着酱色的液体改去很多处地方。

他周身有些颤抖,回想起自己这几年,其实根本不在后山,而是于勾陈楼中,守着阵法之眼,又何能画得清楚。

终年在冷泉泉眼中浸泡,足以冻结浑身血脉,在盛夏也犹如寒冬,几乎没有心跳,连个活人都算不上。

李无思,他的血是滚烫的,手也是,唇也是,情也是。

孙舟业伸出十指,每一圈红痕似乎都连结着看不见的傀儡丝线,越过李无思学他跳下的那扇窗户,随之而去了。

他其实和自己手中所造的傀儡也无差。

卯时将至,如今节气天亮得早,李无思起得就算有些晚了,得益于有人在院外一直守着门,拖住时间迟迟不叫他。

有同门由远处走来靠近,孙舟业勉为其难地抬起手,轻轻敲了敲门环。

可里面悄无声息,好似没有人。

同门捧着一叠书卷路过身边,闻声抬起头,在他背后忽然停下,探过身问:“大师兄不在?”没等回答,又补充道,“昨晚小生来寻他时他就不在,许是夜里未归?”

孙舟业朝他礼貌示意,迟疑片刻,仍不死心地又敲一次。分明前一日二人还相约要早些下山,难不成是他改了想法?

他叹了口气,提起精神与那同门寒暄几句,见那人走远后,自行推开了门。

前院的树依旧茂盛,不见落叶。熏香早已沁入家具,无人的屋内异常冷清,竹门就能一眼望到半敞着的后院柴房里,还遗留不久之前狸猫褪下的皮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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