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月眼神闪烁了一下:“你想知道?”
严文卿言简意赅:“他想知道。”
“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当日没能说出口的话,今时今日更不可能阐明。
“没什么原因。”朔月的声音轻飘飘的,“长生不死,玄妙难言,谁也说不清楚。”
严文卿紧紧地凝视着他,眉头深深拧起:“你不想对我说就算了,但有什么话,有什么误会,为什么不能当面说清楚?”
依严文卿的目光来看,朔月的神态似乎有些迷茫:“误会?我想……大概是严大人对我有些误会。”
朔月一字一顿地说着:“我早已与严大人说过,这是我的责任所在,谢昀待我好,但新帝也待我很好,来日……”
大约是自己底气不足,朔月只能咬紧牙关,把每一个字都说得格外重,咬得格外准确,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令自己相信自己说的句句是事实。
在不久前自己还坚信不疑的事情,到了如今,却只能用这种方式强行令自己相信。
“待你好?待你好会放任林相把你关进私牢折磨,待你好会让你晕倒在无人的雪地里?”
自小在世家长大,又身为皇子伴读,得到的教育几乎是全天下顶尖。这样的严文卿觉得自己没办法理解朔月为什么要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遵从不能带来任何好处、撕毁也不必得到什么惩罚的契约,去背叛那样真心诚意对待他、几乎为他铺好一切道路的谢昀?纵使不爱,也不应当如此决绝。
当然,他更无法理解谢昀“不怪他”?缘何不怪?纵使爱意深如汪洋,难道被背叛之际,心中没有一点点怨恨之情吗?他是真的相信“朔月就是这样的人”,还是只是为自己寻找借口?
他讨厌误会,若朔月此举真的另有原因,那还是早日说开得好。
严文卿深吸一口气,道:“谢昀这样爱你……你呢?”
过去的一幕幕在朔月眼前游走,他忽而恍然。……其实,不是没有人教过他怎样爱人。
在谢昀身边的上千个日夜,他低眉含笑,梳理衣,许诺他自由,无声地说着爱。
总有人对他说“谢昀很爱你”,除了谢昀。
谢昀没有说出口的,却被所有长着眼睛的旁观者清清楚楚地目睹。每一个或敌对或同行的旁观者都在替谢昀说,我爱你。
他不知道自己爱不爱谢昀。
他只知道在那一刀之前,自己依赖谢昀、想念谢昀,在那一刀之后,自己感到惶然,感到心痛,感到后悔,同时依旧想念谢昀。
“谢昀不想问,我想问,我来替他要一个答案你对谢昀究竟是如何?”严文卿逼视着他的眼睛,“回答我!”
严文卿逼得太紧,问得太急,暴雨一样劈头盖脸往脸上砸,朔月简直喘不过气,在刺破皮肤的寒风中,满头满脸却是热气蒸腾,心快得要跳出胸膛,手指无意识收紧,直到指甲嵌进掌心里才稍作喘息。
朔月甩开他的手,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冷厉:“你觉得呢?”不言自明。
沉默的宫道中无人经过,只有心跳的声音声声入耳。
许久,严文卿终于确认了朔月答案。说不上失望,只是有些替谢昀难过。
他深深凝视着朔月的眼睛,复述那人的话:“谢昀说……你就是这样的人。他不怨恨你。”
“你好自为之吧。”
年轻人留下最后一句忠告,而后拂袖离去,不再回头。
这番对话由此结束,大约也是二人最后一次对话。
朔月久久地望着严文卿的背影。
这是他通过谢昀认识的第一个朋友,风趣幽默、真诚义气,是个很好的人,很好的朋友,他应当牢牢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