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一样,”约翰说,“我手下多余的人就是在这儿干活儿的。要不是有这活儿,还有罗杰主教的别的宫殿,我早就解雇建筑匠了。”
汤姆点了点头。他竭力用一种听起来不那么绝望的不动声色的声音说:“你听说别处还有什么活儿吗?”
“今年早些时候,他们就在沙夫茨伯里盖一座修道院了。他们大概还在盖着吧。从这儿要走一天的路。”
“谢谢。”汤姆转过身要走。
“对不起了,”约翰在他身后叫着,“看起来你像是个好人。”
汤姆没有应声就往外走。他感到很沮丧。他过早地任凭自己的希望膨胀了。其实遭到拒绝并没什么不正常,不过他当时又为修建大教堂的前景而激动了。如今他可能要去修筑枯燥乏味的城墙或是给什么银匠盖难看的住房了。
他昂首挺胸穿过城堡的院子,走回埃格妮丝带着玛莎等候的地方。他从不在她面前流露自己的失望心情。他总是尽量给她一种印象:一切都没问题,他掌握着整个局面,这里没有工作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在下一个城镇,或者再下一个城镇总会找到事情的。他清楚,要是他显出垂头丧气的
样子,埃格妮丝就会催他找个地方住下来,而他并不想那么做,除非要他在一个有大教堂要建的镇上住下来。
“这里没有我的工作,”他对埃格妮丝说,“咱们接着走吧。”
她的样子像是斗败了的鸡。“想一想嘛,这儿正建着一座大教堂和一座宫殿,总会容得下一个建筑匠的。”
“两座建筑都快完工了,”汤姆解释说,“他们的人手已经够了。”
一家人跨过吊桥,又回到街上的人流中。他们是从索尔兹伯里东门进来的,现在要从西门出去,因为那条路通向沙夫茨伯里。汤姆向右拐,领着一家人走过他们还没见过的镇里的那一部分。
他在一所石头住宅外面停住了脚步,那所房子看来亟须修理。当初盖房时用的灰浆太稀松,现在已经垮落了。霜早已进到墙洞里,把一些石块弄裂了。要是再拖上一个冬天,破损就会更加严重。汤姆决定给这家主人指出这点。
一层的进口是一个很宽的拱券。木头大门敞开着,门口坐着一个工匠,右手握着一柄槌子,左手握着一个尖头的小锥钻。他正在平放在他面前的一张条凳上的木质马鞍上雕刻着复杂的花纹。再往里,汤姆能够看到堆放着的木头和皮革,还有一个男孩正用笤帚扫着地上的刨花。
汤姆说:“日安,鞍匠师傅。”
那鞍匠抬起头来看了看,把汤姆当作了那种在需要时可以自己做马鞍
的人了,于是只随便点了下头。
“我是个建筑匠,”汤姆接着说,“我看出来你需要我干活。”
“怎么?”
“你房子的泥灰正在剥落,石块正在碎裂,你的房子拖不过明年冬天了。”
那鞍匠摇了摇头:“这城里有的是建筑匠。我何必要雇个陌生人呢?”
“那好。”汤姆转身走开,“愿上帝与你同在。”
“希望如此。”那鞍匠说。
“一个不懂礼貌的家伙。”他们走开时埃格妮丝对汤姆低声说。
他们沿街走到一个市场。在这块半英亩的泥潭里,四乡的农民把他们剩下不多的肉或粮食、牛或鸡蛋,拿来交换他们需要又不能自己制作的东西——盆罐、犁铧、绳索和食盐。市场通常都是五光十色、热热闹闹的。随处都有不怀恶意的讨价还价、相邻摊主之间的互相挖苦、给孩子吃的廉价糕点,有时候还有一个吟游诗人或一群江湖艺人,好几个涂脂抹粉的妓女,或许还有个残疾军人讲着东方沙漠和剽悍的撒拉森游牧部落的故事。那些在生意中获利的人常常经不起庆贺的诱惑,把赚来的钱花在烈性淡啤酒上,故此到了中午时分总会有些喧闹吵嚷。还有的人在掷骰子中输了钱而殴斗起来。但此刻是下着雨的上午,刚刚把一年的收获出售完或贮藏好,市场就冷清多了。被雨水淋得湿透的农夫同冻得哆嗦的摊主无精打采地讲着价,大家都巴不
得早点回家,坐在地炉边烤火。
汤姆一家在抑郁的人群中往前挤着,不去理睬卖香肠的和磨刀的那种漫不经心的兜揽生意。就在他们几乎到达市场的尽头时,汤姆看到了他的那头猪。
他吃惊得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时埃格妮丝悄声说:“汤姆!快瞧!”他知道她也看见猪了。
这是毫无疑问的,他熟悉自家的猪就像熟悉阿尔弗雷德和玛莎一样。那猪被人用行家的手法捆着,那人面色红润、肚大腰圆,显然是吃足了肉以后还接着吃的结果,一定是个屠夫。汤姆和埃格妮丝都停住脚瞪着他,由于挡住了那人的路,他只好注意起他们。
“怎么?”他说着,被他们的瞪视弄得莫名其妙,迫不及待地想走开。
玛莎打破了沉默。“那是我们的猪!”她激动地说。
“一点儿不错。”汤姆说,直视着那屠夫。
那人脸上闪过一阵鬼鬼祟祟的神色,汤姆看出来他知道猪是偷来的。可是他还是说:“我刚花了五十便士买来的,如今猪已是我的了。”
“你把钱给了谁也罢,反正猪不是他的。所以嘛,你才买得这样便宜。你到底从谁手里买的?”
“一个农夫。”
“你认识的?”
“不认识。听着,我是给要塞杀猪的。我没法要求卖给我猪或奶牛的农夫找来十二个人发誓说牲口是他的。”
那人往旁边跨了一步,像是想走开,但是汤姆抓住他的胳膊
止住了他。那人有一阵儿看起来还很生气,可是后来他明白了,要是他想敷衍了事,他就得放弃那头猪,而如果汤姆家的人把猪捡起来,力量的均势就要变化,就要由屠夫来证明猪是他的。于是他咽下那口气,说:“你要想告状,咱们就去见官好了。”
汤姆略微一想,没有同意。他没有证据。他改口说:“他长得什么样——就是把我的猪卖给你的人?”
那屠夫躲躲闪闪地说:“跟平常人一样。”
“他是不是一直捂着嘴?”
“这下我想起来了,他是那样。”
“他是个强盗,捂嘴是为了掩盖残疾,”汤姆尖刻地说,“我猜你没想到那个。”
“天不停地下着雨!”那屠夫辩解着说,“人人都挡着雨嘛。”
“快跟我说,他离开你多久了?”
“刚刚。”
“他往哪儿去了?”
“去了一家酒馆,我猜。”
“去花我的钱,”汤姆厌恶地说,“走吧,让开路。有一天你也可能让人抢了,到那时候你就巴不得没有那么多人不问明白就买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