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温达吓坏了。她担心她的儿子。拉尔夫若是攻击一个孩子未免有失尊严,但难免出个事故,而且还有另一层危险。
伍尔夫里克看到拉尔夫和萨姆在一起,就可能明白他们是父子。
萨姆当然还是个小男孩,有
儿童的身体和面容,但他长着拉尔夫的粗硬头发和深色眼睛,他那瘦瘦的肩膀也又宽又方。
格温达瞅着她丈夫。伍尔夫里克的表情中没有迹象表明他看出了在她看来是如此明显的事实。她扫视着其他村民的面孔。他们似乎对这赤裸裸的事实不以为意——只有总管老婆维是例外,她死盯着格温达看。那老悍妇说不定猜出了些什么。不过别人倒是一时还没看出端倪。
威尔来到前面,对两个不速之客开了口:“日安,老爷们。我叫威尔,是奥特罕比的总管。我请你——”
“闭嘴,总管。”拉尔夫说。他指着伍尔夫里克。“他在这儿干什么?”
别的村民明白过来,他们并不是老爷发怒的目标,格温达感到紧张气氛稍有缓解。
威尔回答:“老爷,他是个雇工,经王桥女修道院副院长的许可受雇——”
“他是个逃工,他得回去。”拉尔夫说。
威尔心中害怕,说不出话来了。
卡尔·沙夫茨别里说:“你有什么权利这样要求?”
拉尔夫窥视着卡尔,像是记起了他的容貌。“当心点你的舌头,不然我就把你另一边脸也破掉相。”
威尔紧张地说:“我们可不愿意看到流血。”
“算你聪明,总管,”拉尔夫说,“这个傲慢的农民是谁?”
“甭管我是谁,骑士,”卡尔不客气地说,“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你是拉尔夫·菲茨杰拉德,我见过你在夏陵的
法庭上被判犯有强奸罪,并处以死刑。”
“可我没死,对吧?”拉尔夫说。
“不过,你是该死的。而且你对雇工是没有领主权的。要是你想动武,你就会受到一次厉害的教训。”
好几个人都长出了一口气。这样对一个武装的骑士讲话,可有点胆大妄为。
伍尔夫里克说:“别说了,卡尔。我可不想让你为我的缘故死掉。”
“不是为了你的缘故,”卡尔说,“要是让这个恶棍把你拖走,下一周就会有人冲我而来。我们得团结一致。我们不是孤立无助的。”
卡尔是条大汉,和伍尔夫里克一样宽,却比他还要高。格温达看得出,他是说话算数的。她胆怯了。他们要是打起来,就会是一场恶斗——而她的萨姆还在拉尔夫的马上呢。“我们跟上拉尔夫走算了,”她痛不欲生地说,“那样会好些。”
卡尔说:“不,不能那样。我不准他把你们带走,不管你愿不愿意我这样。这也是为了我自己。”
人群中一片低声赞同。格温达四下看了一圈。大多数男人都握着锨或锄,而且看样子随时都会挥动起来,尽管脸上有害怕的神色。
伍尔夫里克转过身背对着拉尔夫,急切地低声说:“女人们,带上孩子去教堂——马上!”
好几名妇女抓起学步的小孩,用胳膊夹着大些的孩子。格温达待在原地没动,好几个年轻妇女也和她一样坚持着。村民们本能
地靠拢,肩并着肩。
拉尔夫与阿兰惊慌失措了。他们没料到会面对着一群五十多人的好斗的农民。不过,他们骑在马上,所以随时都可以想跑就跑。
拉尔夫说:“好吧,也许我就只把这男孩带回韦格利吧。”
格温达吓得大口喘气。
拉尔夫接着说:“之后,要是他的父母想要他,可以回到他们所属的地方去。”
格温达简直要发狂了。拉尔夫抓着萨姆,他随时都可以拍马就走。她发出了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她已经想好了,要是他调转马头,她就扑向他,尽力把他拖下马鞍。她向前迈了一步。
这时,她看到了拉尔夫和阿兰身后有一群牛。扶犁手哈里正赶着这群牛从远端穿村而来。八头庞大的牲畜笨拙地走向教堂前的这块地方,然后停了下来,呆呆地四下张望,不知该向哪里走。哈里站在牛群后。拉尔夫和阿兰发现自己处于三角形的包围圈里,被村民、牛群和石砌教堂堵在中间。
格温达猜测,哈里早就想好了这一招,来制止拉尔夫挟持伍尔夫里克和她本人跑走。这一招对目前的局面照样管用。
卡尔说:“把孩子放下,拉尔夫老爷,然后好好走你的。”
格温达心想,麻烦在于拉尔夫要是退让,就难以不丢脸。他会做些什么举动,避免显得愚蠢,那是骄傲的骑士最怕了。他们整天都谈着他们的荣誉,其实不值分文——只要合适,
他们就会把荣誉丢尽。他们真正推崇的是他们的尊严。他们宁死也不肯受辱。
那局面僵持了一阵子:挟持着孩子骑在马上的骑士;反叛的村民和默默的牛群。
后来拉尔夫把萨姆放到了地上。
格温达的眼睛里涌出了舒下心的泪水。
萨姆跑到她身边,两臂搂着她的腰,放声哭了。
村民们都松了口气,男人们放下了他们的锨和锄。
拉尔夫一提缰绳,叫着“吁!吁!”,马向后退去。他一踢马刺,直对着人群冲来。众人散开了。阿兰骑马紧随其后。村民只好让出一条路,结果在泥地上乱糟糟地摔了屁股蹲儿。他们是互相绊倒的,奇怪的是,没人让马踢着。
拉尔夫和阿兰骑出村子时放声大笑,仿佛整个这场对阵只不过是一个大玩笑。
但实际上,拉尔夫丢了脸。
格温达敢肯定,这就意味着他还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