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琪放下手机,抬头望着这间空无一物的房间,小小的,灰褐色木地板,乳白的墙。结果这房间从没有被漆成粉色,也从没有变成书房。她以为一切还早,原来却早已走到了尾声。
窗外路旁那棵高高的树上秃秃的,坠着几团淤红的败掉的花,而新的嫩绿叶芽已经迫不及待地出来了。她和恒宇在两年前的初秋搬进来,那时她认真地看过花树一眼,当时花刚败尽;恒宇今年深冬的时候搬走,她偶尔抬头发个呆,才发现树上的花又败了。她在这里住了两年,始终没搞清楚窗户正对的这棵树到底要长什么花。
程家琪倚在窗旁,眼睛定定地往外望着。以后租客进来,这个房间就不再是她的了。这扇窗外的树要开什么花,也与她无关了。
程家琪转身关上了房门。
林影从厨房探头出来,“还有单吗?”
黄少手上摇着杯奶茶,“没有了。”
林影走到收银台前,弯腰从背包里掏出手机,看了眼,把手机又塞回背包里,抬眼正正对着一个黑色的小布包,上面两个粉色的字母,hk。林影直起身来,“黄少,那个熟客不是天天来的吗?”
“熟客?”黄少塞了奶茶到机器里封着盖,回头看了眼林影指的小布包,“哦kiki呀?真稀奇,她之前真的几乎每天来的。”
林影点点头,双手插进口袋里,“我去厨房帮老板备菜啊。”
黄少从机器里捏出两杯奶茶,一转身,对着店门笑道,“kiki,神了!一说你你就来了!”
林影扭头,看着店门外走进来一条纤瘦的身影,还是一样的白恤衫长西裤小高跟,但今天的头发扎起来了,松松地搭在脑后,显得脸更小也更白,白得几乎带了病色。kiki对黄少笑了笑,那笑看着也颇费力。
程家琪走到收银台前,疑惑地指了指自己,“说我?”
黄少笑道,“你没发现自己不见了什么东西?”
程家琪歪歪头,猛然惊道,“药原来掉在这里了吗?”
“什么药?”黄少一头雾水,弯腰抽出小布包。程家琪马上摊开双手,“对对,是我的。谢谢!”黄少刚要递过去,林影一手捏着布包,“里面有什么,你还记得吗?”
程家琪连忙收了手,乖乖地翻着眼睛回忆,“嗯有止痛药。止痛药是advil的,超强力那种。”她指了指布包,“现在对着你的那一面,有两只海豚。”
林影等了半秒,眼前的kiki没有再开口的意思。林影不禁一笑,小包无疑是这位kiki的了,不过在她眼里,看来几百块的耳机也比不上止痛药和海豚。
林影把小包递给她,程家琪双手接过,颔首说,“谢谢谢谢。我还以为掉在公司了,昨天找了一天没找到。”
林影微微一笑,收回手塞进口袋里。kiki的手很冰,指尖有点颤。
黄少站在收银机前问,“今天吃什么呀?”
“还是炸虾和鸡排。”
“15块,谢谢。”黄少双手撑着台面等刷卡机,闲闲道,“这两天不见你,出门了吗?”
“没有,下班要回家收拾,就没再出来。我很想念你们的便当呢,我吃了两天泡面,家里蛋都没有。”
黄少哈哈大笑,刷卡机嘀了一声,他把收据扯下来,“来,你的receipt。”
林影走进厨房,对着大冰箱说,“一块烤鸡。”
“ok,”老板从冰箱旁的小板凳上撑着膝盖站起来,把烟叼在嘴里,打开冰箱从腌酱里夹了片鸡肉出来,滴着汁摊到烤架上,炉子里立刻传来一阵火烧糖的“咂咂”声。林影扭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老板嘴里的烟瞬间滑到了手里,夹着烟的手在身侧搓了搓,龇牙笑了下,“刚点的,别让我掐了吧。”
林影摇摇头,“我只是怕卫生局突击,隔壁不是刚被勒令关了半个月?”
老板笑道,“我们这要是关半个月,我把厨房里的东西全清了送你。省得你天天扒那些零零碎碎的。”
林影抱着一大盆天妇罗粉浆,低头蘸着一只虾,“行,那你抽吧。我等一下去告发你。”
“啧啧,没良心的。”
沾了粉浆的虾一只接一只放进油锅里,林影手里长长的竹筷子在粉浆里捞一下,在油锅的虾身上点几下,在粉浆里捞一下,在虾身上又点几下。点上去的白白粉浆慢慢转成淡淡的金黄,一条条放射开来。虾子如同三条小狼牙棒,在油锅里缓缓地翻着身。
老板探头看了一眼,“还是你有耐心。阿黄那小子啊,把虾丢进炸锅就走了。炸出来像他一样。”
林影不解地看他,老板笑道,“光棍呀。”
林影噗地笑了。但话说回来,这店里谁不是光棍呢,连客人都十有八九单身的。也许还有一些人,是从不单身吃便当吃到单身的。林影垂眸,“黄少说这是一个熟客的,而且人家今天还不舒服,所以你的鸡小心烤,别半生熟的拿出去。”
“不舒服啊?那你多炸只虾送他吧。”
林影盯着炸锅里翻滚的金黄泡泡,“要不送她个小奶茶吧,顺道推销一下我们的饮料。饮料好赚钱嘛。”
老板用手指按按鸡块,还没熟透,那手一伸,拍到林影肩膀上,“还是大学生会做生意啊。”
林影无奈地瞥了眼自己的肩膀,又瞄了瞄烤鸡。老板那手可别再按回鸡肉上了。
程家琪刚坐下,便当从厨房里出来了,用托盘装着。黄少把便当接了过去,林影转身调了杯热奶茶,一并放在托盘上,“老板说送熟客的。”
黄少眨了眨眼,“我们有这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