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阿九?” “嗯?”柯九话一出口,才发现低哑得不像话。
南无药并没有发现她的异样,兀自眨眼轻快地说:“你去向叶小子学驾车学烹饪吧,然后我就可以卸磨杀驴拿他试药了。”
“学……烹饪?”柯九有些迟钝地重复他的话。
南无药兴奋地点头,眼睛似乎又睁大了些,然后她在那双清水明镜里看到了眼神迷蒙的自己,一下子像被打了一闷棍地醒过神来。
如被烫到般松开手中的长发,柯九撇开眼用最快的速度平复心情,皱眉回道:“为什么是我学不是你?” 南无药又眯起眼,严肃地脑补了下自己烹饪的情景,认真答道:“有炉子有锅摆在我面前,我绝对倾向于炼毒药出来……”
柯九忍俊不禁,偏头靠在自己右肩上吃吃笑了起来。突然感到左脸上一湿一凉,南无药的唇不知何时亲了上来。明明没有毒发,她却感觉到全身僵硬到无法动弹。
“南无药……你在干什么?!”不自觉压低了声音吼道。心里那可耻的微微的喜悦是怎么回事啊喂! 他在她脸上蹭了几下,含含混混地说着:“我饿了。”仿佛为了证明这句话,他开始一下一下轻轻地咬她的左脸。 一阵麻麻的感觉从脸上开始蔓延,柯九只感觉自己整个左半身都酥软了下来,右半身则反而越来越重……越来越来重……
不对!为什么她感觉他全身重量都压下来了?整个脸都被压得扭曲了的柯九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反手推开靠在脸庞颈侧的脸,再翻身细看。只见南无药躺得四仰八叉,双目安然闭着,嘴角是明显的笑意。 “南无药?” 推他,没反应。拍他,没反应。大声吼他,也没反应,倒是招来了十步外烤山鸡的叶无心。 叶无心抓起南无药的手,开始摸脉,随即面露疑惑之色。
“怎么了?只是睡着了对吧?突然睡着这种事——”柯九被叶无心的表情弄得心里毛毛的,语速超乎寻常地快了起来,却被他打断。
“传说中圣手南无药是百毒不侵之身?”
柯九点头,叶无心将南无药的手放回原处,然后望着她。这是她头一次看到他脸上没有笑容。 他说:“他中毒了。”
是夜,悦来客栈驻边陲小镇分店接到三个奇怪的客人。
先是一个笑容亲切的男人打横抱着一个鹤发童颜的男人,接着是一个身着男装的女子拎着大包小包一脸紧绷甩下一锭银子:“一间上房。”
掌柜的兼老板娘兼账房先生兼厨娘与小二面面相觑了一小会儿,心中暗自想着二男一女一间客房是何等壮观激烈,脸上堆满了笑容:“姑娘客气了,本店上中下房都是同等价位的,童叟无欺,童叟无欺,这锭银子太多……”
没等她说完,男装女子已经拽起旁边的小二往楼上走了:“快带路。”
老板娘讪讪地吧唧两下没来得及合上的嘴:“大半夜的砸门把老娘吵醒还不让老娘说完话,有钱了不起啊?”把银子小心翼翼收入怀中,猛的想起什么,直拍大腿哀呼:“哎哟娘喂,她把小狗子叫走了不是要老娘安顿马车?”
是的,这个客栈的老板加职员一共只有两个人,而所谓同价位的上中下房其实也就是个仅高于柴房规格的有床的房间。
“麻烦打一盆水进来,还有干净的毛巾。”柯九放下包袱,僵着脸对小二吩咐道。 小二愣了好一会,想起她多给的银子,才点头跑了出去。
“奇怪……” 坐在床边为南无药把脉的叶无心低喃着,柯九心下一紧,连忙走过去:“怎么了?” 早已恢复笑脸的叶无心将南无药的手放入被中,回头答非所问道:“哎,九妹妹,只有一间房今晚我们三人怎么办?”
柯九恶狠狠地瞪着他:“死老头都中毒了你还想睡?你刚刚说什么奇怪?” 他自然不会被她眼神吓到,依然笑眼弯弯提醒道:“这里已经是西北地界了,入夜会很冷的,你不去添件袍子?还有你今天的药浴也还没泡……”
叶无心停口了,因为柯九揪住了他的衣领:“别扯没用的,你给我收起讨厌的笑容!他为什么中毒?他百毒不侵为什么会中毒?遇到你之前都好好的,唯一的可能是你他妈前阵子被一群狗屁倒灶的人追杀下毒的时候被误伤!如果,我说如果他有什么事,我绝对会让你这辈子都笑不出来。” 用尽全身力气发泄完一直累积的恐惧惊怕,柯九忍不住打起冷战,大口大口喘着气,泛红的眼闪着倔强的光芒,仿佛一只受伤了却不服输的兽。
把一切看在眼里,他温和地拍了拍她的手:“冷静点,这一点都不像巧舌百辩聪慧大方的九姑娘了。” 从某些程度上看来,叶无心与南无药很像很像,再大的事都仿佛无所谓,一概用漫不经心的态度对待。但是南无药的这种态度,却每次都能让紧张的她很有安全感地放松下来,换成叶无心,她却只想更暴躁地打人。 她猛的收回手,全身脱力坐到床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虚弱却生硬地说:“我限你十个字之内解释清楚南无药的情况。”
“他脉象好转了。”
这一次,叶无心毫无拖沓地讲出来了,但她却愣了好久。
“再说一遍?”
“他的脉象稳定了许多,毒性似乎没那么强烈了,总之并无性命之虞。” 柯九倏地伏倒在南无药身旁,半晌,棉被中传出一串奇怪的音节,似哭似笑,又仿佛老人枯哑的叹息。 棉被中南无药的手似乎抽动了下,她惊起,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脸。他的眼皮动了几下,却睁不开,嘴唇蠕动着似乎要张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