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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不悔人生(第1页)

第二天上午8点半,柏城镇党委会议室。会议桌椅摆成两个大大的圆圈,正墙上悬挂着“柏城镇老同志座谈会”横幅。桌上白瓷杯里沏着热茶,飘着淡淡的清香。欢快轻柔的《年轻的朋友来相会》曲调在会议室里缭绕,整个会场洋溢着青春活泼的朝气。

柏城镇男满5o岁,女满4o岁的老同志66续续步进会议室。大家神色既有紧张又有疑惑,更多的是满不在乎。五、六个老人簇拥着一个身体结实、头花白、满面红光的老人进入会场。

老人一进会场,气场满满,大家都齐声叫道:“邓镇长早!”“镇长好!”

邓镇长朗朗大笑:“各位老兄弟姐妹们好!”随即他问大家:“哪个知道曾华叫我们开会的目的?”

大家七嘴八舌回应:“我昨天下午接到沙兵通知,问过他,他三缄其口。我不知道曾书记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新官上任三把火,来烧我们的屁股呗。”

“是不是和蒋厚进一样,显摆自己的来头,吓唬我们的。”

“夜猫子进宅,没安好心!”

“不会是强迫我们上班吧!”

一个穿着红色羽绒服的女人嚷嚷叫道:“我老了,一身都是毛病,不是这里疼就是那里痛。只要不逼我上班,曾华怎么折腾都与我无关。”

另一个穿着唐装的老人也大声说:“曾华烧什么烧,显什么摆,我才没空管他呢。现在拐卖孩子的事时有生。我每天最重要的工作是接送孙子上下幼儿园。柏城镇天塌下来都与我无关。”

“邓镇长,你的钓鱼技术提高多少了?好久没叫我们去打牙祭了。”

“邓镇长,你德高望重,可得为我们撑腰作主。”

“镇长,您是我们这些老家伙的主心骨,要出头讲话哟。”

邓镇长满含不屑,轻蔑地说:“放心吧,我们共进退。只要曾华这个后生仔敢欺负,我一定好好和他理论理论,让他知道我们这些老家伙的厉害,不是那么好惹的。蒋厚进奈不何我们,他曾华照样如此!”

“邓镇长威武!”

“镇长好样的”

突然,有人惊讶说:“噢,这歌声、曲调好熟悉,好象什么时候听过?”

“是的,感觉好久远的了,应该是上个世纪的歌吧。”

“大家仔细听听,应该是《年轻的朋友来相会》。”

“是的,是的,好久没听到这样朝气蓬勃、催人奋进的歌了。”

“我感觉热血在沸腾,血脉在膨胀,老脸在烧。”

几个老人嘴里轻轻嚷嚷哼哼,不停地扭动着僵硬的身躯。

邓镇长一脸凝重,一动不动,认真地听着歌曲,似乎在回味着逝去的岁月。老人们紧闭着嘴唇,停止了喧哗,静静地欣赏着欢愉的旋律。

曾华轻轻走了进来,安静地落坐,满脸享受模样,沉浸在优美的曲调中。歌曲重播时,曾华示意云飞把声音调小,轻柔的旋律象流水潺潺,象春雨润物。

老人们回过神来,相互看看,然后目光齐刷刷看着曾华。邓镇长坐在曾华对面,侧着身,挑衅的眼神瞪着曾华。

曾华视而不见,笑容可掬,语调轻缓温和,谦恭地说:“各位老领导、老同志、叔叔阿姨们,大家好,晚辈曾华,很高兴认识大家。”

曾华微笑着扫视每个人,款款说道:“我看大家都很喜欢这《年轻的朋友来相会》,我就谈谈对这歌的感想吧。”

“行,”邓镇长的脸色明显缓和了,轻声说,“你说吧。”

曾华款款说道:“这歌创作于198o年,风靡一时,当时大街小巷都飘荡着这歌的曲调。此曲最勾魂,前辈们此时应该有对往日峥嵘岁月的怀念。”

“您们可能会问,你小小年纪,和我们隔代,怎么也熟悉和喜爱这歌呢?”

“要回答这个问题,得从我的父亲,一个普通的农村生产队的小队长说起。”

曾华眼光柔和地望着对面两排神色各异的老人,饱含深情地说:“我的家乡是雾凌县桐樟公社向阳大队,享有“茶叶之乡”的美誉。1979年,我父亲18岁,一个未考上大学的高中毕业生,回乡后被群众推选为小队长。”

“为改变家乡一穷二白的面貌,我父亲带领本小队村民几年如一日,开山劈石,掘树根,锄莽草,决心让荒山变茶园。他常常是凌晨三点就起床喊工,哼着《年轻的朋友来相会》曲调,带领大家一起上山垦荒。”

“经过几年的努力,我们小队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满山遍野都是绿油油的茶叶树,大家的日子也是芝麻开花节节高。”

老人们歪着头,屏神静气、聚精会神地听着,仿佛回到了那战天斗地的难忘岁月。

曾华脸上慢慢布满了忧伤,声音开始冷凛哀婉:“1993年春季,山洪暴。我父亲带领乡亲们冒雨给茶园开排洪沟。一个村民脚一滑,眼看就要滚入洪水湍急的小溪中。父亲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了村民的手臂,村民幸免于难。而父亲的脑袋却撞在一块大石头上,从此落下了病根。每到阴雨天,父亲头疼欲裂,痛得难受时,他不停地用头磕床撞墙。三年后,父亲逐渐行动困难,最后瘫在床上。”

“1997年上半年,7岁的我正在家做作业,突然听到父亲房间里传来低哼的歌声。我放下笔,走进房间,坐在父亲身边的小凳上,握着他瘦骨嶙峋的手,望着他颧骨突兀的脸庞,好奇地问父亲这是什么歌,很好听的。”

曾华的脸浮现一丝笑容,仿佛看到了在天之灵的父亲:“父亲告诉我,这歌叫《年轻的朋友来相会》,他们这一辈最喜欢的歌。他唱着这歌上山,哼着曲调种茶采茶。这歌让他意气风,斗志昂扬,越唱越兴奋,越哼越欢乐,忘记了苦,忘记了累,为创造美好的生活,为祖国的繁荣昌盛而拚搏。”

“父亲咳嗽着,艰难地侧过身,拿起老式的收录音机,倒过磁带,放给我听,我第一次完整地听完了这歌。不知为何,我从此也莫名喜欢上了这歌。”

“我问父亲,他一辈子这么苦,这么累,现在瘫在床上,有没有后悔过。父亲坚定地说,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为了创造幸福的明天,而苦而累,他至死不悔。”

曾华的眼角慢慢湿润,细嫩的脸庞轻轻痉挛:“父亲忍着痛,握着我的手,轻轻地哼着:‘再过二十年我们来相会,伟大的祖国该有多么美。天也新,地也新,春光更明媚,城市乡村处处增光辉。啊,亲爱的朋友们,创造这奇迹要靠谁,要靠我,要靠你,要靠我们八十年代的新一辈,但愿到那时,我们再相会,举杯赞英雄,光荣属于谁,这祖国、为四化,流过多少汗,回往事心中可有愧,――光荣属于我们八十年的新一辈。’”

“2oo9年,卧床多年的父亲英年早逝。一年之后,悲伤过度、积劳成疾的母亲也随之而去。”

曾华脸色悲戚,声音哽咽,再也说不下去了。

一个重病缠身的父亲躺在病榻上,对着年幼的儿子述说自己不悔的人生,轻哼着壮志昂扬的歌曲,将为民服务、为国奉献的接力棒传给下一代的场景,深深地拨动着大家的心弦,那如烟缥渺的场景既模糊不清,又历历在目。特别是曾华父亲奋斗一生,舍己救人,却在病痛折磨、贫困孤独中离去,更是打开了老人情感的大门。整个会场鸦雀无声,大家纷纷低下头,沉浸在无尽的悲哀之中,不时传来压抑的抽泣声。

“这是父亲留给我唯一的遗物,”曾华从悲痛中醒过来,擦干了脸上的泪水,从怀里拿出一个老旧的磁带高高举起,无尽的哀痛声中透露着激昂,“这歌陪我度过了童年、青年,小学、初中、大学,磁带的磁粉已经掉得不多了。”

“这歌饱含了我对父亲无尽的思念,它鼓励我、鞭策我、监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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