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父亲的回答那么简洁,麦克不敢再问下去了。
但是麦克喜欢父亲让他去看或者带他去看的大多数地方。这样,在麦克10岁的时候,威廉已经成功地把德里的一些历史传授给了他。
1958年的春天,父亲在一个信封的背面给他留了一张便条,上面写到:“没杂活。如果愿意的话,骑上自行车到帕斯彻路。在路的左边,你会看到许多旧建筑物和旧机器。周围走一走,然后带个纪念品回来。不要靠近地客口!天黑以前回来。你知道为什么。”
麦克当然知道为什么。
麦克独自一人骑车到了帕斯彻路。路不远,只有4英里多一点。
他把自行车靠在路左边的一道水围栏上,然后从围栏上翻了过去。时间大概是3点钟,他只能退留一个小时。要不然的话,他回家就会晚,然后母亲就会着急。
他穿过田野,走向中间的一大片废墟。那当然是凯辰特纳铁制品厂的废墟——他曾经骑车路过那里,但是从来没有想过去真正地探寻一番;也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任何的小孩到过那里。现在,他俯下身去,审视着一些就要坍塌的砖堆,他想自己已经明白了是什么原因。
一碧如洗的天空下,这片田野显得异常明亮;但是同时还有些怪异——除了风声之外,整片废墟无声无息。麦克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探险家,发现了一个传说中已经消亡的城市的最后遗迹。
再往前走,他看见右边的草地上突出一个巨大的砖制圆柱。他跑了过去,原来是铁制品厂倒塌的大烟筒。他朝烟筒口瞅了瞅,一阵寒意从他的后背升起。里面是那么大,如果愿意的话他完全可以走进去。但他不想进去。只有上帝知道附着在烟筒内侧的黑乎乎轮乎乎的东西是什么。说不准有甲虫或野兽之类的东西住在里面。一阵风过,里面发出奇怪而尖利的声音。麦克不安地后退着,突然想起了昨天晚上他和父亲看过的一部电影。电影的名字叫罗登。每当罗登出现,父亲就会大笑着叫嚷:“抓住那只鸟,麦克!”麦克就会用手指比划着射击。最后母亲进来,要他们安静一些,说是吵得她头都疼了。
但是现在似乎并不可笑了。电影里罗登是一只被一群日本煤矿工人从地壳深处挖出来的大鸟。看着烟筒里黑乎乎的地方,麦克觉得那只鸟就绒伏在那里,正瞪着眼睛恶狠狠地瞅着他
麦克战栗着,向后退去。
他顺着倒塌的烟囱走了下去。烟囱的小半截埋在土里。出于一种冲动,麦克爬上了烟囱。从外面看,它没有那么可怕,而且表面上热乎乎的。他站起身,沿着烟囱走了起来,一面张开双臂,感受着风吹动他的头发。
走到尽头,他跳了下来,开始检查地上的那些东西:更多的砖块,扭曲的模子,大块的木头,还有生锈的机器零件。“带个纪念品回来”父亲的便条上那么说。麦克想要个好一点的。
他慢慢地靠近了那个张着嘴的地窖口,看着地上的东西,小心翼翼怕让碎玻璃扎着脚。
麦克记着父亲的警告,让他不要靠近地窖;他也记着犯多年前在这里发生的惨剧。他曾经想过如果德里有什么地方闹鬼的话,那肯定就是这里。但是不管那些或者就是因为那些事情,他决心就在这里寻找,直到找到真正好的纪念品。
他更加小心地接近了那个地窖口。一个声音一直在提醒着他,叫他离开那个地窖口,那边的泥土可能会坍塌,会把他陷进去。只有上帝知道那里会有什么样锋利的铁器刺穿他的身体,让他痛苦不堪地死去。
他捡起了一个窗框,又扔到了一边。地上还有一个非常大的长柄勺,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柄子看起来有些弯曲。那边还有一个活塞,他用手推了推,纹丝不动。于是他从上面跳了过去——“要是发现一个头颅骨怎么办?”麦克突然想。“要是那是一个寻找巧克力复活节蛋的时候被杀的小孩头颅骨呢?”
他环顾四周的田野,感觉有些恐慌。风在他耳边吹奏着低沉的音符;一片阴影静静地穿过田野,就像一个巨大缩幅或者大鸟的影子。他再次意识到在这个地方多么寂静,多么奇怪。那些倒塌的建筑和东倒西歪的铁家伙好像是说很久以前这里曾经进行过一场残酷的战争。
在野草丛中,麦克找到了一个散了架的抽屉。他瞅了一眼,扔到一边,又朝地窖那边靠近了一些。那里的东西很多。肯定能找到有意义的。
“要是有幽灵怎么办?要是一双手从地窖口伸出来?要是那些死去的小孩从那里出来怎么办?穿着桔满泥土、腐烂的衣服没有头没有腿被剥了皮”
啊!上帝!快别想了!
又是一个寒战。拿点什么东西赶快走吧。他弯下腰去,几乎很随意地翻出了一个直径大概7英寸的齿轮。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铅笔,挖出了轮齿上粘着的泥土,然后放进了口袋里。现在他得走了——但是他竟不由自主地朝地窖走去。不管多么危险,他必须得看看里面是什么。
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心里一直在提醒自己:“快走吧,我已经得到了纪念品。没有必要去看那个地客了。爸爸告诉我要远离它。”
他的心在“通通”地狂跳。但他仍然走到了地窖口,向下看去。
地窖的底部,一只鸟抬起头来。
麦克一开始不敢确信眼前的东西。他全身的神经和血液都好像凝固了。他吃惊的不只是因为看见任鸟,一只前胸橘黄、羽毛灰色的大鸟;而是地窖里的东西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他原来以为里面是插在泥土里的铁机器;但是他看到的是一个鸟巢,里面铺满了银色的干草。那只鸟就坐在中间,眼睛黑得就像是刚刚熬好的沥青。
突然脚下的泥土动了起来,麦克意识到自己就要滑落下去。他叫了一声,一下子向后摔倒,后背碰上了坚硬的铁器。但是他还没有时间来想后背上的疼痛——呼呼的鸟翼扇动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麦克一面滚爬,一面向后看去。只见那只大鸟从地窖中升了出来。它的那双覆盖着鳞片的爪子上也是橘黄色。两个10英尺多长的翅膀扇得地上的草四处飞扬。它不停地尖叫着,几根羽毛掉了下来,盘旋着掉进了地窖里。
麦克站起身,狂奔起来。
他跳跃着在田野里奔跑,不敢再回头。那只鸟不像罗登,但是他想是罗登的精灵。
他摔倒了,然后爬起来又接着跑。尖利的鸟鸣在他的头顶响起,一片乌云罩住了他。麦克抬起头,那只马就在离他头顶不到5英尺的地方飞了过去,然后又盘旋着扑了下来。风声过处,一股掺杂着尘土的难闻气味扑面而来。
他转身向左边跑去,看见了那个倒塌的烟囱。他摆动双臂,拼命地朝那里跑过去。随着一声尖利的鸟鸣,他的后脑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打了一下,脖子上一阵火辣辣的感觉。他感觉鲜血沿着他的后背流了下来。
大鸟又打了一个盘旋,向他再次扑来。但是麦克在千钧一发之际躲了过去。
他现在沿着烟囱倒塌的方向跑。到达尽头,向左拐,跑到烟囱里面,可能就安全了。那只鸟那么庞大的身体是钻不进去烟囱的。在他就要到达的时候,大鸟俯冲下来,卷起了一阵飓风;从它的叫声中麦克听到了胜利的喜悦。
麦克双手护着头,没命地向前跑。但是,大鸟的利爪一下子抓住了他的一只胳膊。麦克的手臂上一阵剧痛。然后就感觉自己的身体慢慢地挺直了,然后脚尖就要离开地面
“放开我!”麦克尖叫着,不停地挣扎。突然间,他的那只被抓手臂的衣袖撕脱了。大鸟嚎叫起来。麦克挣脱之后,又跑了起来,一面用手拂去大鸟脱落的羽毛。
他一边咳嗽着,一边忍受着眼睛里眼泪和尘土的刺痛,跌跌撞撞地跑进了烟囱里。不管里面是什么东西,先进去再说。他跑进去大概有20英尺,然后回头看着明亮的洞口。他剧烈地喘息着。
突然,他的心又一沉:如果他对大鸟的体形和烟囱口的判断出现了错误,那么他就等于拿起父亲的猎枪对着自己的头扣动了扳机!而且这是一个死胡同!烟囱的另外一端是埋在地下的!
大鸟嚎叫起来,洞口的光线一下子遮上了许多。麦克只看见它那两条黄色的覆盖着鳞片的鸟腿,就像小牛的腿那么粗。大鸟伸进头来,向里面看。麦克看见它那黑漆漆的眼珠,还有一张一歙的鸟喙。
每次开合,那只鸟喙都发出叮叮的声音,感觉无比的锋利。
它又叫了起来。声音那么亮,在烟囱里回响着,麦克不得不捂住耳朵。
然后,它竟然开始从那个洞口往里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