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歌儿之所以下意识掩面,一方面怕遇上苏府出来办事的家人,另一方面怕遇见过去的熟人。李姥姥曾常提醒她,若有朝一日回到京城居住,一定要隐姓埋名、低调生活,因为无论好心还是歹心,打她主意的熟人多的是。
而公子想的是一个闺阁女子不愿意抛头露面很平常,公子不强逗她,把她晾一边。又问烛儿:“姑娘是哪家府上的?”
“不能告诉你。”烛儿直言。
公子呵呵一笑。
安歌儿手肘碰一下她,烛儿歪脑袋从下往上看安歌儿的脸,见她使眼色,想起出门前安歌儿交嘱咐过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她立刻坐直腰,咳嗽一下,对公子严肃道:“不许笑,也不许再和我说话了,把我们送到那儿就行了。”
公公没忍住哈哈笑了起来。
马车快沿着烛儿告知的北郊驶去。
公子见烛儿咬着下唇很认真地再不一言,他收笑后果然不再多问什么,只斜倚軨而坐,翘手胸前,饶有兴致打量对面那个掩面端坐的小姑娘。
马车一路走大道,很快就到了目的地。老远可见河两岸已人头穿涌、热闹非凡。越靠近河边越多人和马车、轿子。公子的马车不容易进去,只能停在路口。
公子扶瘦弱的烛儿下马车时说:“这都到郊外了,距离刚才那街口老远,你们去玩吧,一会我可以送你们回去。”
烛儿很不客气,爽快答应:“好的,那你在这等着。”
安歌儿则说:“谢谢,不必了”。下车后拉着烛儿的手就往人群跑。她放下掩面的手拉烛儿那瞬间,公子看到了她的侧脸,一个漂亮可爱的小姑娘侧影。
沿河两岸的柳树下、草坪上已被人占满——有摇扇游走咏诗赞叹的,有撑伞闲逛欢声笑语的,有优雅漫步河边的,最多是铺席而坐、摆出茶酒果点、边吃喝边感受节日欢乐的。有一家老幼的、有拖妻带妾的、有几个知己好友的、有闺蜜结伴的……场面好不繁盛。
河边景致与安歌尔描述的差不多,但要宏大热闹多了,烛儿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这等隆重盛大的场面,欢喜得要命,像只笼里放出来的小兔子,蹦东跳西,瞧瞧这边好奇、看看那边稀奇……
河堤边上,人们用纸写下心愿,折成各种花船放入河里任其漂流,漂到哪儿停了,那儿的土地山河神就会为许愿人实现愿望……
烛儿牵着安歌儿的手,蹦跳到河边一棵柳树下看别人放花船,看得起兴,正想也找人借张来折纸花船,这时旁边一棵树下一个幼稚童声喊:“爹爹,爹爹,放纸花船去。”
“等等,等等,爹爹给你娘亲也折一只。”
一个娇滴滴的声音,“老爷,妾身只要和你一起就很满足了,没什么再多许愿。”
这几句对话魔咒般把安歌儿和烛儿定了个型,两人屏紧呼吸一动不动,片刻,烛儿蹙紧眉心慢慢转头朝那一家三口看去。安歌儿突然意识到不好,没等烛儿声,她拉着烛儿的手一溜烟往另一头跑。
烛儿被拉得踉踉跄跄,使劲甩安歌儿的手,“放开我,我要去问明白父亲怎么回事?”
安歌儿把她拉到小桥另一边才松手,喘着气道:“不能去,这样你母亲就知道我们偷偷出来玩了。”
烛儿也上气不接下气,“可是,可是,那男孩怎么会叫我父亲做爹爹,那娘子对爹爹说妾身——”
“这还不明白吗?她是你父亲的小妾呗。”
“小妾?为何我和我母亲不知道?”烛儿突然哭起来,“呜呜……父亲是骗子……咳咳……”哭得气急攻心,咳嗽起来。
“好了,不哭,妻妾成群不是平常事嘛?”安歌儿自己喘过气来,轻拍她的背,“谁家没一两个姨娘,看把你稀奇的。”
“父亲说只护着我和母亲,绝不娶姨娘。”
“你父亲娶不娶姨娘我们管不了,总之,不能对你母亲说我们在这看见你父亲和——”
“可是母亲被蒙在鼓里。”
“也许你母亲知道的,你别瞎操心。”
烛儿还是拄着两个小拳头搓眼泪,呜呜哭得很伤心。
“她怎么啦?”突然一个听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安歌儿猛然回头,送她们来的少年公子就在她身后。近得她转身刹那触到了他手臂衣袖。从她身高还不到公子的肩膀,和公子的身体轮廓可把她严严实实包裹看,公子最少比她长六七岁。面相倒白净俊秀,一双笑眼细弯,但无温文尔雅之质,是带点野的俊逸潇洒。
安歌儿惊了个不知所措,来不及掩面,却也放下了戒心,因为是个不相识的人,她只向后缩了缩身子,搂过烛儿的肩膀轻声说:“走,我们回去吧。”
公子视线掠过她的脸,目光温和友善,心里暗叹一个小美人胚子,怕把她吓跑似的,目光不停留,立刻转移到烛儿两只搓红的眼睛上,仔细瞧了瞧道:“小妹妹不要搓坏眼睛了,这有河风,怎在这哭?有人欺负你啦?”
烛儿这会没兴致和他说话,只摇了摇头。
见安歌儿轻轻搡了搡她,拉她走。公子再道:“我送你们回去吧。”
“不必了,谢谢。”安歌儿说。
“你们打算走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