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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页(第1页)

容峥愣了愣,那种仿佛被冰水淋头浇下的冷意逐渐消散,清晨的阳光落在身上,躯体回温,他咽了口口水,莫名不敢看宿怀璟,哑声道:“那弟弟便先告辞了。”

容棠点点头:“嗯,走吧。”

等到容峥身影消失在这处栀子花丛,宿怀璟才抑制不住地轻笑出声,看向容棠的目光分外纵容:“这次可不是我要棠棠救他的。”

容棠睨了他一眼,道:“你别欺负他。”

宿怀璟仍旧笑着:“为何?”

容棠默了默,小声评价道:“他笨笨的。”

欺负他有点不道德的样子。

——虽然容棠自己一直在欺负他。

宿怀璟顿了一瞬,笑意更深:“那好哦。”他说:“可是棠棠哥哥这么聪明,能不能告诉我他刚刚是在害怕什么?”

容棠原要转身去下一处,听说淞园里养了孔雀,他今天出门本是想看看运气能不能遇见孔雀开屏的,闻言脚步顿住,回过头说不清带着什么情绪地睨了宿怀璟一眼,小声道:“你也当我是笨蛋吗?”

跟容峥一样的小笨蛋还是跟盛承鸣一样的大笨蛋?

宿怀璟微顿,旋即笑开:“怎么会,棠棠是最聪明的。”

他夸容棠听起来很不走心,可又偏偏让人觉得很真诚,于是容小世子那点微妙的情绪散开,轻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他跟宿怀璟并肩往前走,双福双寿跟在后面,中间隔着一段距离,听不清他们的话音。

容棠便道:“盛承鸣特意提点容峥,大概率是因为他想要有动作,提前跟容峥透底,以免他误事。”

宿怀璟点头:“嗯,合理。”

容棠:“二皇子前段时间做出了好几件大功绩,正是得陛下赏识的时候,张阁老在朝中资历深、门生又多,本来正意气风发,可陛下为了安抚蕙贵妃母子,此次折花会给的彩头未免太过恩宠,超过了庶皇子应有的规格。”

“夏元帅一生戎马、脾气火爆,在朝堂之上本就是说一不二的蛮横性格,很是看不起文人,此次盛承星分明没做出任何政绩,却得此殊荣,更是为他添了气焰,怕是早就引起了二皇子党不满。”容棠慢悠悠地说,一路走得很悠闲,看到一只蹿过花丛的小奶猫都忍不住停下来看一看附近有没有窝。

宿怀璟也不催促,只是越听眼睛越亮,不满足摸索腰牌,径直上前抓住了容棠的手:“然后呢?”

容棠低头瞧了一眼,并未挣开,任他抓着自己,像小朋友牵手过马路似的。

容棠便继续说:“若是死的是旁人,王孙公子也好,高门贵女也好,哪怕是临渊学府的清贫学生,如此多的官员在此,定然不会草草了事,就算随便找个事故缘由,盛承星也一定会给个理由搪塞过去,之后是安抚还是赔偿,都可以私下解决,并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宿怀璟握住了容棠,手却又有点痒,没忍住在手背上蹭了蹭,容棠眉头一皱,偏过头瞪了他一眼,大反派立马就乖:“我不蹭了。”

容棠盯了他两秒,收回视线,但手仍旧由他牵着,说:“如果是别的小厮下人,也不难解决,赔一笔钱就能……”他皱了皱眉,似乎想将自己的思维贴到盛承星身上,然后想到一个词:“就能打发的事。”

他本质不喜将人命看得这样轻贱,但这却是不容置喙的事实,他再不喜也没有办法。

容棠有些烦躁,道:“所以说这事本身并不难,死了一个人而已,在盛承星盛承鸣眼里,都是很不值得一提的小事,盛承星只会觉得晦气,扫了他和朋友游玩的雅兴。”

宿怀璟安抚性地捏了捏他:“棠棠不用跟他共情,你跟他不一样。”

容棠原皱着眉,闻言沉默了一瞬,轻声嗯了嗯,然后说:“但偏偏死的是盛承厉身边的嬷嬷,这事就不一样了。”

“五皇子在宫中是最不起眼的存在,他的兄长们有一个算一个,都看不上他。既不觉得他有能力跟自己争夺皇位,也不打心眼里认为他是自己的弟弟。严格算起来的话,他在盛承星眼睛里还不如身边一个从小跟到大的小太监重要,所以他身边死了人,哪怕是死在自己庄子上的,盛承星也不会管。”

“既不会调查死因,也不会给予赔偿,甚至不会装模作样地表达一下哀痛,他只会命人将嬷嬷就近找处坟地埋起来。这本是无可厚非的一件事,盛承厉也没有背景和底气跟他争,最大的可能就只是忍气吞声吞下这个委屈。”

容棠说着轻嗤了一声,似乎觉得盛承厉会吞委屈这件事听起来就讽刺,但他并不想将情绪带给宿怀璟,所以没有纠结这个,而是继续说:“但二皇子在这,张阁老作为盛承鸣的外祖,是天然的二皇子党,此次折花会最后胜出的庶吉士又会直接进入他的势力范围之内——翰林院,所以无论如何,为了报复也好、解气也好、未雨绸缪也好,张阁老定然会借此事参三皇子一本。”

他顿了顿,眉梢轻轻蹙起,不着声色地瞥了一眼宿怀璟,似乎想将这个话题轻巧地带过去。

宿怀璟却难得追根究底,问:“以什么缘由呢?”

容棠:“……”

没办法,他只能诚实回答:“兄弟不睦。”

宿怀璟唇角勾起一个讽刺的笑。

容棠下意识地将交握的手攥紧了几分,看起来特别乖地将手蹭进了他掌心一般,声音软软,尽量不惹宿怀璟不悦。

“当今陛下得位不正,但偏偏又是个极度在乎名声的。先帝……惨遭他杀死,为了不被天下百姓弹劾他弑兄,他甚至为自己的行为找了无数冠冕堂皇的理由修饰,自然不会允许臣子说他的儿子不睦,以免任何会被后人诟病他的血脉就是会杀兄戮弟的可能。”

容棠声音很轻,散在初夏的光阴里,只有宿怀璟一个人能听见。

他这番话传出去分明大不敬,是随时会被砍脑袋的大罪,可他就这样坦然地跟宿怀璟随口在这间园子里聊,清楚地告诉他先帝是无辜枉死。

宿怀璟清楚这不是幻觉,却……仍有一种眼前人似是泡影的错觉。

否则无法解释他分明是容明玉的儿子,却话里话外都向着先帝。

宿怀璟喉结动了动,声音放轻,好像怕戳破了泡沫,道:“然后呢?”

容棠说:“我听说五皇子生母早逝,自幼就是这个嬷嬷带大的,月嬷嬷对他来说犹如养母,更何况前些日子她刚刚闯过太医院,在陛下那里留了印象,这样一个人的死亡,若是不追究,自然不会引起轰动,但若是——”

他顿了顿,偏过头看向宿怀璟,后者会意,顺着他的话接道:“若是想做文章,张阁老春秋笔法,自然有办法将其说成养恩大过天,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五殿下敬重兄长才不敢在盛承星面前造次,但盛承星身为兄长,幼弟无母已是可怜,恩人横死,他断然不能将此事轻轻揭过,完全不给交代。棠棠可是想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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