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进庇护所的队员不要慌!我这里已经满员了,不要再往里挤了,找不到庇护所的,看看附近有没有水池或者水井什么的,熬过这一个半小时就安全了。”卡修斯隔着钉死的窗户冷静地指挥着,温多林捂着红肿如猪头脸颊瓮声瓮气地附和道,“对,你们这些人都去巴蒂和艾蕊萨那里,艾蕊萨去那个房子就她和那老头两个人,地方可大着呢。”
“艾蕊萨?艾蕊萨那不是刚才那个差点把我们喂阴尸的魔教余孽么?你出的什么馊主意,你想害死我们么,我们好不容易从那些怪物手下逃出来,怎么现在还得赶着把自己当午饭送上门啊?”苔丽丝焦急地拍打这木板门说道,她和一个衣衫不整的金色卷女孩手足无措地站在他们信赖的队长门口,外露的脖子和脸上已经长出了细细密密的紫色斑点。
“卡修斯!你当初信誓旦旦地说护我们周全,我们在外头被晒出一身紫斑来,不让我们进门就算了,还想让我们去死!你们这一家三口心都黑透了,丈夫卡修斯负责把我们骗来,老婆艾蕊萨负责对接买家,温多林这小情人负责忽悠我们跳火坑,你们一家三口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金女孩攥紧了魔法棒,似乎想要跟屋里的人同归于尽。
卡修斯听着外面的人说得实在不堪,觉得面皮烫正要去开门,温多林一把拉住他的手说道,“卡修斯,你别去,伊万和艾力冈都是你的从小到大好兄弟,你要是碰到危险他们能救你,可外头那些人能吗?现在他们俩受了伤得在这屋里养着,要是屋里人太多,挤着压着,或是带进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引伤口感染可怎么办啊?艾蕊萨有句话说得没错,我们队里不能养巨婴,外面棚屋茅屋那么多,他们要是再找不到落脚的地方,我们在这深雾竹林自身难保,对他们那些人实在是爱莫能助,我们帮的了一时,帮不了一世啊。”
金女孩咬牙切齿地吟唱起来,在怨念的加持下,魔法棒上迅凝聚出一个人类脑袋大小的火球,苔丽丝泪眼婆娑地拉住她的手腕说道,“安姬丽娜,不要,不要,我们会有办法的,巴蒂曾经向我求爱过,大不了我们去求他。”
“苔丽丝,你知道的,巴蒂那个道貌岸然的狗东西是跟墨菲斯托一样的下作,我听说,他以前玷污过他邻居家比他小三岁的女孩,要不然巴蒂那种嗜权如命的人,怎么会自请把自己从护校队队长降为大副?”安姬丽娜充满怒火和怨毒的浅蓝色眸子里划过一抹决绝的恨意,苔丽丝瞳孔一缩,像是触电般退后几步,与安姬丽娜拉开三五步的距离,安姬丽娜把火球扔在木制门板上,疯似的扑过来抓着苔丽丝的衣领大喊道,“巴蒂对你没有爱,就像墨菲斯托永远不会爱上我,我下辈子都不会忘记墨菲斯托怎么把我扔出门外羞辱我,在他们那些男人眼里,我们只是玩具,他根本不会把我们当人,你别拦着我,既然他们不允许我们像人一样活着,那就一起去死吧!”
“喂,你们两个,苔丽丝,还有那个黄毛,你们要想活命就过来,到我屋里来,我这里地方大着呢。”艾蕊萨大声喊道,“要是实在放不下墨菲斯托,就去把他房子点了,毕竟是墨菲斯托把你们羞辱完了赶出来的,要同归于尽跟墨菲斯托同归于尽,点卡修斯的房子算什么怎么回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卡修斯始乱终弃呢。”
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刚才还抱怨艾蕊萨差点害死他们的苔丽丝,此时此刻竟然觉得艾蕊萨说得有理,心里升起一种对艾蕊萨莫名的信任,就像溺水的人不会抱怨自己的救生圈看起来有多么邪恶,她擦去泪水拿起魔法棒,对准安姬丽娜的脸和熊熊燃烧的门板射出一连串冰凉的水柱,“清水如泉!安姬丽娜你清醒清醒,艾蕊萨说愿意收留我们!她说愿意收留我们!”
“不,我宁愿死,也不给那些恶心的亡灵做口粮!”安姬丽娜顶着满脸的水珠嘴硬地喊道,可是日头越炙热,丝上的水珠落在地上的瞬间便会滋啦滋啦地冒着泡化作一缕白烟,艾蕊萨把门推开一条缝,苔丽丝也顾不上她,径直冲进房子里。
艾蕊萨正跪坐在床上给艾希礼捏肩膀,挑眉看着慌慌忙忙跑进屋的苔丽丝,故意挖苦她说道,“你还真敢进来啊,胆子够大的,就不怕我这个魔教余孽故技重施让那些亡灵吃了你吗?”
苔丽丝闻言心里一凉,知道艾蕊萨听到自己刚才说得话,索性学着那些戏剧里恶魔伏诛时求饶的样子跪在地上,“我怎么会有那种想法呢,姐姐把他们喂给阴尸是对的,那些跑进队伍混荣誉混履历的巨婴就该趁早处死,姐姐今天收留了我,救我一条性命,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以后就是姐姐的人,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苔丽丝跪在坚硬的地上紧张地看着艾蕊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艾希礼拍了拍艾蕊萨正在捏肩的手,示意她挨着自己坐下,“丫头,咱们不着急答复她,她这套老掉牙的说辞,你待会就听腻烦了。”
话音未落,安姬丽娜也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她的双颊上长着大片红的黑斑,两只无神的眼如死鱼般直勾勾盯着艾蕊萨,好像是哀求又像是怨怼,艾蕊萨下意识缩了缩脖子。那些水珠在安姬丽娜细白的脸蛋上形成一个个致命的凸透镜,在正午的日毒时段站到外面就如铁锅上的鱼肉,被晒烂脸是自然的。艾希礼看着她这张脸,掏出一个钥匙砸在安姬丽娜长黑斑的脸上,摆摆手说道,“你,滚去东边那个窝棚待着,别在这碍眼,我们还要用饭呢,对着你这张脸,老子怎么吃得下去啊?”
“艾希礼,这个中午就让她在这待着吧,她本身就受伤了,要是现在两眼一抹黑地跑出去,恐怕要被活活晒死了,等雾升起来,我立刻打她出去。”艾蕊萨柔声请求道。
艾希礼似乎有意卖她一个面子,点点头,随手拿起一块硬邦邦的灰抹布丢在地上,说道,“好,看在那些肉畜的份上,我这次可以保你队友这条命,你们俩是一起的吧,拿这个抹布把她的脸蒙起来,别在吃饭的时候恶心老子。”
苔丽丝忙不迭地捡起抹布,感激涕零看了艾蕊萨一眼,嘴里说道,“谢谢前辈,谢谢姐姐,愿生命女神保佑您和卡修斯学长。”
“你这一口一个姐姐叫得真顺溜,我瞧着,艾蕊萨这丫头倒比你年纪小得多,却是个跟你一样道行的中级法师了,你口口声声说要给艾蕊萨赴汤蹈火,你自己却还是个连自疗都做不到的废材牧师,没能耐也就罢了,队伍里总得有一两个打杂的,可是你打小在家娇生惯养的,耳根子又软,自尊心又重,你还领着那么个人进来,像个哑巴似的连打招呼都不会,你说…她为什么要救下你?难不成她盘算着把你们俩绑架了,管你那吃喝嫖赌的爸爸要赎金么?”艾希礼冷笑着瞥了一眼死鱼般躺在地板上的安姬丽娜,干枯树干似的拐棍胡乱敲打着水泥地,灰黄色的尘土纷飞,呛得安姬丽娜直咳嗽。
苔丽丝正手忙脚乱地拿着那个脏臭的抹布往安姬丽娜脸上缠,听到艾希礼问话,半张着嘴呆呆地望着艾希礼额头里来回蠕动得寄生虫,过了好一会,才堆着笑脸勉强说出那句老掉牙的话,“前辈,这都怪我不懂事,我还是学生,不懂什么人情世故,也不会伺候人,但是我…我可以学啊,前辈,求您可怜可怜我,想来你家也有像我和安姬丽娜这般大的女孩儿吧,你就当行善积德,可怜可怜我吧。”
艾蕊萨望着艾希礼越乌云密布的面色叹了口气,如秋日卷起干枯落叶的幽幽旋风,常言道,言多必失,你怎么知道,艾希礼家里究竟是有个与你差不多大的女孩,还是命乖运舛,妻儿早夭?
不出所料,艾希礼状若癫狂地仰面出粗哑刺耳的笑声,像是山涧里古猿泣血的啼叫声,他啪地一声把枯木拐杖摔在地上,随即双手颤抖着摘下脖子上的骷髅项链放在桌子上,掏出一块绣着白鹭祥云的手帕轻轻擦拭着,像女孩子呵护十分喜爱的洋娃娃,嘴里念念叨叨地说着,“我的孩子们呦,看到那个牧师姐姐了么,你们要是长大了活成她那个废物德行,你们爸爸这辈子都会后悔…没提前把你们从妈妈肚子里剖出来啊。”
“前辈,这根络子打得真漂亮,像小姑娘编的麻花辫,一股蓝的一股白的,还有一股是女人的头,她生前一定很美吧,往后余生,您的孩子…会一直陪在您身边的。”艾蕊萨强忍着恐惧温声说道,她把手搭在艾希礼微微颤抖地肩头,感受到他如亡者般冰冷地体温,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艾蕊萨冷冷地扫了一眼匍匐在地不敢抬头的苔丽丝和安姬丽娜,她隐约瞥见艾希礼沟壑纵横的面颊上,似乎滑下一滴晶莹的东西。
“会的,他们会的,我的孩子们,还有我的女人们,他们都得一直陪在我身边直到坟墓,艾蕊萨,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就把这根项链丢进灰水十八洲的心脏湖里,告诉他们,下辈子见到我,记着躲得远点,别让我看见他们。”艾希礼声音呜咽着说道。
“不,每一次遇见,都是缘分,他们遇见你就像我和墨菲斯托,墨菲斯托伤害过我之后会愧疚么,当然不会,他反而觉得每一次屈尊降贵地跟那些女人说话那是恩赐。而你会为了那些女人和孩子愧疚,难道这不正是说明,你们之间曾经有过感情么?”艾蕊萨劝说道。
“你个死丫头倒是油嘴滑舌,那伯里曼那种畜牲家族哪怕与阿瓦塔牲畜杂交所生的小崽子,还能称之为人吗?”艾希礼沙哑着嗓子说道,嘴角已经挂上了温和地笑意,他起身走过去把门推开一条缝,一股焦糊味扑面而来,看着升腾起氤氲的雾气说道,“丫头,我出去看看,你在屋里待着,墨菲斯托那小子要是再来找事,你就先忍忍,别和他起冲突,等我回来收拾他。”
艾蕊萨不禁笑着望向艾希礼离去时佝偻褴偻的背影,虽说她如今自保不成问题,但回味起他临走时的话觉得心里暖暖的,如寒冬里同学递来一大桶温热的奶茶,摩挲着掌心津津的冷汗,艾希礼癫狂的样子、温柔的样子、替她立威的样子,如走马灯般在她脑海里放映,她害怕艾希礼的癫狂和怒火,又迫切地需要他的温柔和关爱,有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自从婶婶玛格丽特去了之后,自己仿佛一直置身于歌剧院的舞台上,卡修斯或许是真的像墨菲斯托说得那样,在被格雷尔公主退婚之后迫切地找一个替代品,至于以撒,对她只有碍于身份的一点敬重…
“我们快离开这个鬼地方吧,太可怕了,简直太可怕了。”万恶之源的安姬丽娜还在拽着苔丽丝的手臂碎碎念,苔丽丝神情麻木地抱着膝盖缩在墙角一言不,而安姬丽娜时不时抬起眼皮撇子向她时,只有像白日里见了鬼似的恐惧和厌恶。
艾蕊萨回想起艾希礼的癫狂模样觉得后怕不已,而面前这两人倒是很有默契,对她这个救命恩人既没有道歉,也没有解释,艾蕊萨自嘲地冷笑一声,自己该死的善心终究被人作践了,站起来照着苔丽丝和安姬丽娜的脸各打了一巴掌,“立刻滚出我这块鬼地方,把卡修斯喊来!”
“对不住,对不住,我不该带她来。”苔丽丝捂着脸,有些愧疚地看了艾蕊萨一眼,忙不迭地拉着安姬丽娜的手站起来往外走。
不曾想手刚碰到门把手,墨菲斯托就阴沉着脸带着两个高大凶恶的虎头兽人踹门而入,被太阳烤得滚烫滚烫的铁门板一下撞在脸上,苔丽丝吃痛大喊道,“啊,你们干什么!”
墨菲斯托抬脚就狠狠地踹在苔丽丝的小腹上,眼看着苔丽丝被这一脚踹翻了在地上瑟瑟抖,艾蕊萨却坐在床边上别过脸去不吭声,墨菲斯托便不依不饶地一脚接着一脚踹过去,“命大的贱人,敢抓伤我的脸!”
“苔丽丝,你怎么能抓他的脸呢,这不是断人家活路么?他是苏提底亲王的家奴,还指着这张脸吃饭,要是破了相,苏提底亲王不喜欢他了,那他后半辈子可怎么活啊?”艾蕊萨看着墨菲斯托脸上那几道若有若无的抓痕嘲讽道,墨菲斯托海蓝色的眸中尽是怨毒,就像好望角恨不能吞噬天地的滔天怒浪。
还不等墨菲斯托开口讥讽回来,两个虎头兽人就急不可耐地把双目空洞的安姬丽娜拖到床榻上,娴熟地单手扯开自己的皮带,艾蕊萨仅仅瞥了一眼便觉得浑身一阵恶寒,直视着墨菲斯托泛着血光的双目冷笑道,“果然是些畜牲,狗改不了吃屎。”说着便要转身离开,却被墨菲斯托一把推得坐在床边。
“正直勇敢的梵尼克斯夫人,你要去哪里啊?卡修斯正和温多林在一起,你要是冒冒失失地冲进去多伤感情啊,毕竟,你公然行刺我这个深渊特使,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你以后再也回不去深渊了,后半辈子就能依靠的就只有他了。”墨菲斯托狞笑着说道,他用力捏起艾蕊萨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两人的脸近得几乎要贴在一起。
“你要是魔药喝多了就滚出去清醒清醒,你区区一个护法,不仅连我这个公主的话都不听,而且整日做些上不得台面的事丢人现眼,像你这种下作卑劣的货色,别说手起刀落给你个痛快,就算千刀万剐也是为民除害。”艾蕊萨眉头紧锁,抬手一巴掌拍开他的脸,墨菲斯托嘴角那一抹得逞后快意的笑不由僵在脸上。
艾蕊萨迅远离墨菲斯托的臂膀,瞥了一眼像大虾似的在地上缩成一团的苔丽丝,又看了看从床榻丢下来的衣物,纵然墨菲斯托生得千娇百媚,此刻在艾蕊萨眼里也如同一只长满黑毛不断蠕动的虫豸,她强压着怒火说道,“你跑到艾希礼的地盘上来闹事,又这样捏着我的下巴,居然还担心我会跟你断了么?墨菲斯托,你杀了玛格丽特和奥古斯塔,我也杀了你两次,你却没有死成,我们也算两清了,往后我们在深雾竹林各走各的,你看怎么样?”
“你那个婶婶和同伙死了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你是现在才想起来缅怀他们么?艾蕊萨,你的反射弧可真够长的,你还记得么,在噩梦作坊的时候,是你出主意诬陷卡修斯杀了我,你在外面号称是我贴身奴仆,公然对执法骑士大打出手,在鼠尾草庄园,你更是比绵羊还要乖顺,甚至主动杀了试图反抗我的奥瑟罗。要是卡修斯知道你以前的所作所为,尤其是你陷害他为了抢符咒杀我的那件事,你觉得他还会认你这个用来撑门面的未婚妻?”墨菲斯托一件件细数着艾蕊萨帮他做过的烂事,艾蕊萨越往后听脸上越是褪去一分血色。
艾蕊萨努力地装作不在意冷笑一声,“我…我那都是为了跟你这混蛋周旋,不得已而为之,我从前都是为了保命不得不与你虚与委蛇,不然你以为我愿意跟你这种烂人厮混在一起么?你要去告诉卡修斯特们是么,好啊,你现在立刻马上就去,你觉得凭你的人品,卡修斯会相信你还是相信我?”
“哈哈哈哈哈,好一朵被逼无奈身陷污泥的小白花啊,说得就好像你多出淤泥而不染似的,你看这世上有谁不是被逼的?照你这种荒谬可笑的说法,不仅是你我,哪怕杀人如麻的阿伽门农都是无辜之人。”墨菲斯托讽刺道。
“对了,你不会真蠢到以为卡修斯爱上你了吧?你以前是我这个绝命魔药师的女仆,你是从我这滩污泥里长大的,这是你再怎么给自己抬身份也改变不了的,况且你自己还不长脑子,居然把那么多队友送给艾希礼那老魔头当肉畜,虽说拿那些废物送人情是笔划算的买卖,不过,以卡修斯那种爱面子如命的尿性,你觉得他能不能忍你?你别像只鹌鹑似的,艾蕊萨,我问你呢,你说话啊。”墨菲斯托步步紧逼地说道。
“够了,墨菲斯托,禽择良木而栖,而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烂人,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强忍着巨大的恶心,现在,我有卡修斯队长供养着,也有艾希礼前辈庇护,你想让我回到你的地狱般的队伍里去,没门!看看你和你的社会蛀虫队友们吧,兽性大就像一群春天的野猪,区别在于野猪是杂食动物,而你们喝魔药就能活着。瞧瞧床上那两位,在艾希礼的屋子里,当着你我的面和我的队友做那种事,简直令人作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