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以撒身边的那些水体,这就是邪灵异化,当暗灵力在体外大量聚集会形成邪灵,在出生地小范围内,能够操纵没有生命的物体对周围生物进行无差别攻击,如果他再不能挣脱出来,就会被活活淹死。”卡修斯解释道。
“生物?可他明明…已经是亡灵了啊,为什么还会…”艾蕊萨不解地说道。
“小子,你可真是你们圣光会的好狗啊,宁可形神俱灭也放不下你前主子赐给你的力量。”勒洛夫斯像把硕大的镰刀在手里转了个圈,如勾魂使者给猎物一点小小的安抚,嘴角衔着笑说道,“可惜,昔日圣光会的忠犬为了苟活于世,竟也自甘堕落,为人伥鬼,你选择了这条弃明投暗的路,你像我们一样属于地狱,你却心念远在天堂的旧主,要知道是你从前那位主子把吾等驱逐到了这蛮荒之地,吾等将夺回一切,复兴佩特拉王朝,那就用你的血来给我这把饥渴的战刀开荤吧,也不知你那一身铮铮奴骨能不能顶得住。”
以撒拼死挣扎着从异化的黑潭水里爬出来,双手提着一把布满青铜色锈迹的古朴断剑,色泽妖异的紫色水滴从他身上褪去,断壁残垣般的灰眸里倒映出勒洛夫斯劈下来的巨大镰刀,古铜色的肌肤上皲裂纹路反常地泛着骇人的亮光,如大地崩裂前的预兆。艾蕊萨瞳孔骤缩,长满吸盘的触手已经冲破肩膀上的皮肉,明明是勒洛夫斯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以撒,但以撒苍冷的眼神抬头对上勒洛夫斯的瞬间,却如天上众星捧月的神只俯视地下日复一日辛苦刨食的蚂蚁。
“呵呵呵呵,你才是好忠心啊,为了一个失去记忆的转生小魔修来我这里找死,我是不是该为你们主仆情深流下两行感动的泪水?你们这些阴尸还是一如既往地…让我恶心。”以撒身上亮起刺眼的金光,窜出一条赤金色的火舌包裹整把断剑,不多时,青铜锈迹肉眼可见地消失不见,新生的剑身上浮现出古老晦涩的符文,每个字都泛着金光。
艾蕊萨抽了口冷气,她忽然觉得心脏很痛,每一次习以为常的跳动像被无数针扎得千疮百孔,肩膀上的触手似乎受到金色符文的影响,一张一合翕动的红润吸盘变得干瘪苍白,像一个个脱水的柿子。
长白衣女人伸着猩红的爪子扑过来,以撒挥动手里的断剑劈在她身上,电光火石间只听那女人失声惨叫一声,便见她身上燃起熊熊烈火,俨然成了一个火人,在狭小的洞窟里乱窜,“劝你们少搞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说着,以撒举着燃着烈火的断剑翻了个跟头,如陨石般砸在那群恶鬼中间,看得勒洛夫斯目眦欲裂。
“疯了,真是疯了,一个亡灵竟敢强行使用迎曦心法,这…这会爆体而亡的。”卡修斯愕然瞪大了灰蓝色的眸子说道,“艾尔,难道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
艾蕊萨只是怔怔地垂着深秋寒潭般的眼眸,张扬的肿溃触手僵在半空中,她隐隐觉身下人形凳子都在颤抖,望着勒洛夫斯怒不可遏地冲进鬼物中间与以撒刀剑相交,卡修斯幽幽叹了口气说道,“这般惊才绝艳的人物,生前大概也曾立下封狼居胥的不世之功吧,艾尔,你能收用这样的仆人,算是修行路上的大机缘,虽然你没上过一天的学,但是光凭借这一点,你的实力就出我们一大截了。”
明明是赞美之言,可艾蕊萨听了只觉得如鲠在喉,经年苦涩的追忆如碎石般压在心头,不经意间刺痛柔软的心肝,“要是能选的话,我更乐意像你们一样安安稳稳地读书。”她冷笑着说道,“再强大的实力也不过是拿我自己和血亲性命换来的,哪有什么是值得夸耀的,你羡慕我是么,要不要拿你至亲的命来跟我换换?”
“唉,艾尔,干大事的人总有有所失去,过去的便让它过去吧,你婶婶倘若在天有灵,大概也不希望你活在过去的阴影里,整日为她的死伤心劳神吧。”卡修斯解劝了一番,随即话锋一转絮絮叨叨地说道,“况且你婶婶的死,或许你也有责任,倘若我去噩梦作坊的时候,你就即刻跟着我走了,离墨菲斯托那厮远一些,没扯上什么是非的话,你说这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哪里会有人闲得慌去打杀你婶婶,那时候咱们在圣特雷萨医院折腾了一天一夜,外头早就天翻地覆了…”
“你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那个预备役护法根本不会让我身边的人活着,哪怕是乔治那样朝夕相处的室友不愿意留个活口。”艾蕊萨歪着嘴角自嘲地笑着,“呵呵呵呵,你太不了解我了,我对那个可怜的女人从头到尾都是利用,我看着她缠绵病榻掏空家财,害得我吃糠咽菜时,我恨不得她即刻去死!那天,我看着她那么瘦弱的身形以那种屈辱的姿态挂在窗外,我竟然觉得一阵阵心悸,难过得像是弄丢了几千几万个金币。”
卡修斯哀叹一声,把手搭在艾蕊萨触电般剧烈颤抖的肩头,“我小时候听过吟游诗人唱马戏王子弗林特,开幕词里有一句,‘弄人乞丐总是滥生无辜’,我幼年时只觉得荒谬绝伦,如今时过境迁,觉得真真不假。这也怪不得你,要是生而为人却连饭都吃不饱,那仁义道德全是空话,况且君子论迹不论心,你也不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谁不能苛求旁人箪食瓢饮曲肱枕依旧乐在其中吧?”
论迹不论心,呵呵呵呵,她有什么光宗耀祖的事迹可论?艾蕊萨自嘲地笑了笑,她连自己的至亲都保护不了,任由那倚门卖笑的狡诈魅魔把自己的家人一个个弄死,她所做的不过是让昔日阿伽门农战神身后不得安宁,又顺便残害过几个牙尖嘴利的牧师而已。
勒洛夫斯以泰山压顶之势将泛着黑紫色寒芒的镰刀插进以撒的肩膀,以撒手里的断剑刺进了勒洛夫斯的胸膛,勒洛夫斯似乎被这以命换命的打法惊到了,愣了两三秒钟的功夫,以撒趁着这个空档,如切瓜剁肉般熟稔地将他的腹部自上而下切开,尽管勒洛夫斯拼死一搏徒手抓住剑刃,也没能阻止宽面条似的白花花肠子流出来。
卡修斯和艾蕊萨不约而同地别过脸去,勒洛夫斯受伤后,两三米高的身体恢复到正常人的身高,光洁的脸皮上爬满了刀刻般的皱纹,拄着硕大的镰刀倔强地站在原地,竟油然生出一种武士切腹的悲壮感。
“小姐,你当年劳心劳力调教出来的魑魅魍魉,实在是…不中用啊。”以撒下意识看了看肩头骇人的伤口,倒抽了一口冷气强笑着说道,勒洛夫斯张了张嘴却只说出一个“你”来,便再也撑不住,直挺挺倒了下去。
“别光顾着笑话人家了,你伤得也不轻,再差两寸就把你的脑袋劈成两半了。”听到这僭越无礼的语气,卡修斯不禁替艾蕊萨怼了回去。
“不是还差那两寸么,我的仆人命硬着呢,从来不让我费一点心。”艾蕊萨含笑着说道,她刻意把仆人二字咬得很重,以撒翘起的嘴角不由垂了下去,她娴熟地抬手给勒洛夫斯疗伤,嘴里温声说道,“以撒,从前是我有眼无珠,找了这些柔弱不能自理的绣花枕头,从今往后,我的人身安全和千秋大业就都得靠你了。”
卡修斯似乎看穿了艾蕊萨的想法,贴着艾蕊萨耳边低声说道,“以撒的伤不能再拖着了,他强行使用圣光魔法,恐怕会落下什么伤病…”
艾蕊萨不做言语,只是专心给勒洛夫斯医治,直到勒洛夫斯痊愈如初,顺利地运转起黑巫师的专属护体黑气,才站起来伸着懒腰说道,“你不懂,一头凶猛的猎犬要是身上不拴上缰绳,早晚会回过头来扑咬主子,我也乏了,卡修斯,你要是得了空就给以撒弄点治伤的药剂。”
“那哪里成啊,牧师是给生人治病的,药剂也是给活人吃的,至于什么阴尸伥鬼骷髅头什么的,我真治不了,要不你去深渊找个巫医得了,唱着歌跳着舞就把病给治好了。”卡修斯不知从哪里掏出两个铃铛,嘴里念念有词道,“黑日邪神艾蕊萨,急急如律令!”
“滚啊,你还挺懂专业术语的嘛。”艾蕊萨没好气地说。
“我当然懂了,都是你那小护法亲传的,他原先住的是我们圣约翰黑公馆,不知道是没钱进货还是怎么了,大晚上趁着我们睡着了,带着个道士交换生撬门进来往人家头上贴符,撬到珀西瓦尔学长屋里的时候被现了,那小道士和小男魔大喊一声,急急如律令!然后那些被贴符的同学全都变僵尸了。”
卡修斯立刻转移话题,聊起学校的事,没上过学的艾蕊萨倒是颇有几分好奇,哪里还有心思管受伤的以撒,追问道,“那你们老师不管么?”
“当然管了,这不,阿拉戈克院长亲自话,把他撵出黑公馆送去平民六人寝了,再不许踏进黑公馆半步,他那个伯爵父亲兼主子亲自过来求情都不好使。”
“就这?”
“学校不敢动他,不代表珀西瓦尔不敢,人家是温斯洛公爵的独子啊,那小男魔那把算是碰到钉子了,个把月都不敢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