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口气说了不少江凌凌之前闻所未闻的风景和人事,趣味横生,一时间他听入了迷。自己之前一直只想着努力修炼,却没怎么想过到外面好好玩,这么一想,独身闯荡江湖的念头便在心底萌发。
在山洞里面还有一些很旧的漆灯,江凌凌试着点燃,底部的漆烧着亮起很微弱的光,聊胜于无。两人边走边聊,没过多久,已是快走完了整个洞穴,但仍然不见慕皓月的踪影。江凌凌倒是在地上有看到几个类似小动物的皮毛。苏清开口:“怎么感觉这里已经走过了,不见有人啊,你是不是迷路了?”江凌凌道:“我是跟着你走的。”苏清道:“我也是跟着你走的。”
再走过去,已至洞中尽头,只见上方石柱垂下,滴落点点水珠,在下方汇成了一个水池。滴滴答答的溅落水声,衬得洞中愈发幽静。在二人无奈准备绕回时,却听见水波微微漾动的声音。
水面上一圈圈波澜一个接一个泛开,如褶皱般柔和。江凌凌道:“什么声音?”那水花声却更大,整个水面的变化也变得明显,开始激烈起来。水波涌动,甚至有几道水箭突地直冲而上。好似在水面之下,有什么东西要喷发了一样。
江凌凌正惊魂未定,手中武器做出架势,结果旁边的苏清一下紧紧抱住了他,大叫道:“这下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要出来啊?吓死我了!”江凌凌挣扎甩开他:“你叫那么大声干什么?才是要吓死我了。”苏清本来身子虚弱,现在却不知怎得来的力气又扑上前抱住了江凌凌的腰,叫道:“我不会武功,小兄弟,你可要保护我啊。”
江凌凌腹诽他不是没吃饭嘛,怎么哪来这么大力气。但此刻他注意力也被那一汪水潭吸引走了,懒得管身边的人。只见那汪水涨势惊人,翻滚不断,像是有条巨鱼在垂死挣扎。忽然,又一道水箭从中射出,不偏不倚恰好擦过苏清肩头。他吓得大叫:“我们还是离开这里吧!看这下面,说不定是有条百年老水鬼!”江凌凌道:“有什么水鬼,你是小孩吗?”他在这座山里转悠遍了,从来就没有见过姐姐编的那些故事中的邪祟,但偏偏这个地方……他还真是头一次来。这说的,他自己竟然心里也有点没底。苏清却道:“唉,小友,你那是没见过……”
他正说着,水中又是几道腾跃而起的水柱,其中一道直冲江凌凌而来。江凌凌被苏清抱着,不好转身,就偏了偏头,水柱未击中他,只擦过了他的面罩。冲劲之大,竟使得黑色面罩登时散开飘落。
面罩飞走,江凌凌的全脸就暴露了出来。苏清见了他的脸,愣住了,然后立刻松开了原先环抱住他的手:“你……你不会是有病吧?”
江凌凌立刻骂道:“你才有病!”随即,他想起自己脸上遍布的红色点点。顿时,他的脸全部都变红了。
而在这个时候,只见水上泼起一道巨浪,浪尖直触石壁,形成水帘。江凌凌隐约看见有身影在水后,还未待看清便消失了,苏清更是什么都没看见。再等到水帘落下散去,他听见一个声音,连忙转身看向背后。
慕皓月款款走来,他的衣服有点湿。他说道:“江师弟,你怎么在这里?”
江凌凌终于见到人了,忙说道:“师兄,你好几天没出来了。”慕皓月道:“是吗,我遇见了一些困难。”江凌凌焦急道:“难道是试炼中出了什么差池?那可怎好。”
说到这里,慕皓月微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射出一点寒光:“不用在意,我已经完成惊涛剑法最后一层了。”
这一晚虽然空气凉爽,但无云无月无星的,算不上是个好天气。
公丹漆走在深夜的山路上,径往白云庵。庵内某处房间一灯如豆,映在窗纸上昏黄,画出隐约轮廓。不知是读经到了深夜,还是未卜先知特意等待她。公丹漆走近,和以往一样轻轻推开门,不需要说话或者敲门惊扰这静谧。
里面的人是除了哥哥以外她唯一的亲人。想到这个词时她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的不是熟悉的面孔,而是忽然冒出了多年前的一件事。或许是因为刚刚她还以叹玉公子的身份活动过还没来得及更衣的缘故。
第一次让叹玉公子出名的事发生在四年前。在这之前,他不过是收拾点小山匪小飞贼,与江湖上许多无门无派的好汉义士一样,不为人知。
叹玉公子正在明州,听说有一名劫匪在附近作案,已有几家商户出了赏钱要捉拿此人。
经过几番调查,兄妹俩追着此人行踪来到临北。当他们来时,却听闻临北一大宅办起丧事来了。原来那歹徒入室行窃时看上该户的小姐,将其奸杀,酿成惨剧。因为这是才不久发生的事,两人心想此歹人多半还在临北,便分开在城中以及周边四处搜寻。
公丹漆身着鲜艳衣服,在城中的小巷、水边孤身乱走,以吸引此名歹人。过了两天,那人还真耐不住对她下手了。她走在小河边,正晃悠着走到桥下,那人从滩边芦苇丛中突然钻出。此人与画像描述差不离,便是那恶徒了。公丹漆假装害怕,先是质问他要干什么,又是哭着恳请他放过自己。待那人靠近,她正要拿出武器下手之时,却又从桥上跳了一个人下来。
那人是个半大少年,公丹漆一看就知道他有些武功但不大行,他从桥上跳到坡下,险些就跳到水里去了。刚站稳,就骂那歹徒道:“无耻之徒!放开那个女人!”
公丹漆心想他还没挨着我呢。她见那少年要逞英雄,也不管自己能否斗过这歹徒,又见那贼人转过身去被吸引走了注意力,一时兴起,想看看这少年实力如何。她悄悄拿出长鞭,长鞭在背后垂至地上,准备等少年落败了再救下他。少年和歹徒对视,并没有看到后面的公丹漆动作。
歹徒见是个毛头小子,放下心来,嘿嘿一笑:“毛都没长的小子,还想学英雄救美?”少年回骂道:“我的毛早就长了,不像你头上都掉得一根无了!”那男人见他骂自己的秃顶,不由得大怒,挥拳要揍他。这少年确实颇有些拳脚功夫,力气比那歹徒还更大。两人互斗,少年挨了几处,嘴里出了血,吃了痛,也不作声,动作并无迟疑。而那男人头上虽只挨了一拳,却是眼花缭乱,头晕目眩。
只是论经验和招式,那少年却明显不如歹徒,逐渐落入下风。男人见少年只有力气大气势凶,便放下心来,加快了攻势,少年勉强应对,但显然已是不敌。
正当公丹漆准备出手救他时,少年却突然卧倒在地,让男人扑了个空,又摸起一把沙子跳起来往他脸上扬去。男人退后两步,不以为意,骂道:“小鬼花样真多。”少年又双颊一鼓,用力吐出一飞镖射去,男人这次没料到,忙偏头避开。而少年用完暗箭后,只能趁着间隙上前猛攻,使出一套连续的拳法,拳拳生风。这下公丹漆和男人皆一愣,因为这野狐禅少年的拳路,却是与男人刚才的极为相似,明显师出同源,只是少年的动作生疏的多。男人一时间动作稍稍不慎,少年便提起脚向他胯下踢去,使出下三滥招数。男人忙躲开,胯下阳物险险擦过脚,骂道:“该死!”少年则哈哈笑道:“踢的就是你!”下一瞬息,他便绕至男人身后,一脚狠狠击中他的膝腘,那男人立时腿软。公丹漆见这少年勇猛远超预料,差点忘了自己的目的。
少年赢了那男人,便望向她来,问道:“姑娘,你没事吧?”公丹漆回过神来,心想不经意间自己竟将猎物拱手让给了别人,把那敷衍的“我没事”三个字硬生生吞了回去。这时,她见少年背后那歹徒已直起身来,便抽出长鞭挥动阻止其偷袭,爆鸣一声,鞭子缠上歹徒脖颈,勒住了他。少年与歹徒见状皆是一惊。隔着一段距离,她拎着鞭子看起来轻轻松松,那歹人却是被勒得反抗不能,只能抓着鞭子求饶命。
少年见面前原先还在恳求歹徒放自己走的女子手持长鞭出手迅猛,不禁瞠目结舌。他挠着痛处说道:“嗯,我想你应该没事?”
公丹漆说道:“你制服了他,很好,我会带走这犯人。”说罢,她手腕转动,那男人便只能被长鞭卷起,骨碌碌地在地上滚了过来,这力道控制得好,他被勒昏了过去,颈骨又不至于被折断。那少年听了这话,急道:“你不能带走他!”
公丹漆道:“怎么?”少年道:“这个人是个悬赏犯,我要带他去铁手门。是我制服了他,你可不能抢!”原来这少年也是为了悬赏而来。公丹漆不认识铁手门这一明州的小门派,自己和哥哥为了追踪这歹徒也耗费了几日,并不乐意放弃这个猎物。但这人毕竟是少年所擒,她也无法,只能任少年找了绳子捆起那歹徒。
她松开鞭子,冷冷道:“你下次可得小心点,即使胜了也不能大意,免得被人暗算。”少年笑道:“论偷袭暗算,我可拿手。”这少年见义勇为,却又有一股子流氓气质,公丹漆对人的认识很少,没有见过这样子的少年。
她问道:“铁手门悬赏了什么东西?”少年道:“我听说,若是非门派子弟,抓到此贼,就可以入铁手门。”说到这里,他有些自豪:“当然,我也不是很在乎当铁手门的弟子,只是钱嘛,我就更不稀罕咯,就勉为其难选这个。”
公丹漆点头道:“你虽勇敢,但武功根基不行,去门派修习,可以弥补。”少年不屑道:“我只是比其他人迟了几年而已。”
他看见公丹漆唇勾起些许笑意,一时被面前的女人所吸引,眨眼微微羞红了脸,也问她道:“那你呢?”
公丹漆道:“为了一百两。”少年惊道:“哇,一百两!”又赶忙道:“哦,我是说,你这样武功高强的盖世女侠,抓一个区区一百两的小贼,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公丹漆听他油嘴滑舌,不免觉得好笑,便说道:“其实我是男的。”
少年惊得张大了嘴巴。他紧盯着公丹漆,身体摇晃着退后两步:“这怎么可能,你、你长得一点都不像男的!”
公丹漆见他反应觉得有趣,心中暗笑,这少年竟似真的单纯到信了此言。她又继续打趣道:“不装成女子,我怎么引鱼上钩?你若不信,到河东的酒家来,我换回男装再与你见面。”
少年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拖着被五花大绑的歹徒向河东走去。
兄妹俩相会后,公丹漆把之前发生的事告诉了叹玉公子。叹玉公子说道:“既如此,我们是白跑一趟了。”他走出酒家,正好遇上那少年。那少年见着他,目瞪口呆,说道:“你真是男的?”
叹玉公子见他神色诧异,便知小妹在拿他开玩笑了。公丹漆躲在里面看少年反应,忍不住偷笑。那少年还沉浸在惊异中没回过神来,叹玉公子上前对少年说道:“你过来,我还有些事要问你。”
少年连忙点头,紧紧瞅着他,生怕他又变了一样。他去把歹徒绑在柱子上,准备洗耳恭听。
叹玉公子问道:“这个人做了什么,铁手门要通缉他?”少年道:“此人本是铁手门弟子,品行恶劣,顽固不化,被宣布逐出师门时又闹了一场,铁手门就悬赏要逮住他。”叹玉公子道:“我见你会几招与他很相似,既然他用的是铁手门的功夫,那你非门派之人,又是怎么会使的?”少年道:“我嘛,我家就在岩头镇,离铁手门很近。我认识一个哥哥就是铁手门的,和他学了些。”
叹玉公子想了想,说道:“这是偷师吗?”少年嗤道:“学一学怎么了?这种恶徒都能进门派。我只是家里没有门路,接触武学晚,才没有基础。但即使没有进门派,我不也胜了他了?”叹玉公子道:“你说的很是。”
少年叹道:“要是我功夫有你那么好……”叹玉公子道:“你很想变强吗?为什么?”少年道:“当然,变强了才能成为大侠,我现在嘛,只能算个小侠。”原来这少年名唤石长生,虽然无门无派,家世低微,打小却到处跟人学了不少粗浅功夫,喜欢匿名行侠仗义,用他的话来说就是积累经验。连他的父母都不知道自己儿子竟是个小侠。
石长生道:“大哥哥,你也喜欢到处抓坏人吗,你是大侠吗?”叹玉公子猜道他下一句话多半是想问自己能不能教他点功夫,沉思片刻,说道:“我想应该是吧。”
果然,石长生问他能否教自己点功夫。叹玉公子说道:“你所学颇杂,基础不稳,既已决定入铁手门,那么就应落足扎实。我的路子和你的未必相通。”
少年称是,带着犯人离去前往铁手门。
他离去后没多久,两兄妹也离开了。不到一个时辰,天上便开始下起了雨。
起初雨还是绵绵的,可以不用在意地赶路。渐渐地,便开始变大,到了天黑时就成了无法再忍受的暴雨。
兄妹合撑一把伞,只能寻找一个避雨之所,幸好他们此时不在郊野,这样的雨光是稀疏的树叶可挡不住。他们在小镇上寻找,看见一户人家门是虚掩的,便前去敲门求避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