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山妈还是稍微通情达理的:“他四叔,你就别理他,他就这样,这闺女我们家还是要的。是婚姻,打也打不散,不是婚姻,求也求不来,是不是?看看你过去给捎个话儿,少来少去我们能给就给,多了我们也拿不出来,是不是?你就多给讲点好听的。”
赵顺还在地上大叫着,不同意。
玉林和玉宽看不下去,这也太让人下不来台了,就把他给拉出去,还回头骂着,连老婆儿,玉山都骂了。
玉山嘴笨不会说啥,就吭哧了几句:“四叔,我的事儿,看看就多说说好话,我不会亏着人家闺女,我就是擎米口袋,也不能让她挨饿(擎米口袋指的是饥荒年代要饭)。”
农村的相门户都是走走过场的,都穷的要命,谁也别说谁,谁也别嫌弃谁。
简单吃了个饭,这事就算定下来了,过了五十块钱的彩礼,年底玉华就接到了老赵家当媳妇。
该说不说,玉山真是老实,玉华让他干啥他干啥,二话都没有。
玉华做事干净利落,一进赵家就进行了一次改革——单住。
农村里结婚后都会跟父母住上一阵子,再因为不合打上几次仗,被逼无奈才分家另住。玉华看多了这样的事儿,就跟玉山说,要不在院子里盖个厢房搬进去,要不就去前面空地盖几间自己的房子。玉山寻思了几天,跟玉华商量还是想先在院子里盖间厢房住着,以后自己盖了房子搬出去时,这个厢房还能当仓子放点啥东西。
农村儿子结婚为啥要跟父母亲住上几年呢?目的就是要把彩礼钱想办法弄回来。今天买个洋火借几分,明天买个顶针借几分。慢慢地不但彩礼钱会回来,小两口每天干活挣的小份儿(虽然一起住,但各攒各的,小两口攒的钱叫小份儿,老两口和家里其他人的叫大份)都能被要过来。无非就是改善一下大人的生活,再给弟弟攒着,毕竟弟弟要娶媳妇儿。妹妹不需要,妹妹是用来挣钱的。
赵顺一听,又跳个不停,骂玉华是个狐狸精,是来败坏门风的。
玉华一点儿都没生气:“爸,你爱骂你就骂,你骂急了,我跟玉山就搬走,离你们远远的。反正我们刚结婚也没啥钱,到哪儿都是过这样的日子,以后你老了别让我们养老。”
一句句话噎的赵顺一愣一愣的,没了脾气。
要是老倔不闹,两口子就在院子里盖个新房,虽不在一起住,还是在一起吃的。
这样一闹反而也让玉山也想通了,硬气了一把。他干脆在小土龙的前街(读gai一声)向了块地儿,借了一些坯就把房子压上了(盖好了)。转年又脱了些坯把人家的还上。
土坯是用粘土拌上短草,放在一个长方形的模子里,蘸水抹平,把模子拿下来,就形成了泥块,就是土坯。天气好,太阳晒过成形,立起来晒干就可以用来垒墙盖房子了。盖好的房子每年要抹墙,抹墙的泥和前面所述一样。脱坯是在夏天,抹墙、抹房顶是在秋天雨季后,这样的房子能住一辈子都不倒。
玉山当然喜欢单住,和父母一起住,干啥都不方便,晚上两口子想亲热一下也不敢出声。你看玉山虽然老实,但老实人也可有主意呢。
眼看着老倔在翁媳对决中节节败退,玉山心里也不是滋味儿。他知道自己的爹豪横半生,可是自己也很难做,一边是生养之人,一边是枕边之人,分量都不轻。
索性不管了,每天没事就从墙上把鞭子摘下来去溜牲口,甩几个响,心情也好。
玉华胆子大,谁家老个人(死人)啦,没有敢去给穿衣服(在东北农村,给死人穿衣服是很吓人的。那个年代人吃得不好,老了,病了,也少有人伺候,等到死的时候都脱了相了。再有些人死了时也没有人现,久了,都僵硬了,谁也不愿意干这活儿)。玉华就敢去,这真不是什么人都能干的,有时死人在穿衣服时还会莫名其妙地“哼”一声(想来应该是卧的时间长,肚子里有空气没有排出去,等一动胳膊一动腿的就会从嗓子里排出来)会把胆小的吓个半死,玉华不怕,她就说:“人死如灯灭,怕啥?”
玉华为啥要做这活儿呢?是因为东北有个风俗,给死人穿衣服的可以跟主人家要点东西,只要不过分就行,其实都差不多,穷得叮当响,也没有啥可要的,玉华就看主人家有啥闲柜啊,包棱皮儿,镜子,簸箕啥的。自己家里缺的,主人家能给的,要上一些。慢慢地把玉山那新压的小三间屋摆满了,放不下了,柜子,镜子一应俱全。
邻居来串门时都“啧啧”不停,都夸玉华能干,能旺家,都夸老赵家娶了个好媳妇。等背地里都议论个不停,说玉华这个那个的。说闲话是老百姓的特点,都也是气人有,笑人无,玉华跟没听见似的,我一不偷,二不抢,该你们啥事儿?
玉华的二十几年就这样过去了,这二十几年生的变化很大,公公赵老倔没有倔得了几年就生病死了。
事情是这样的。
老倔在家里不痛快,想骂玉山几句,玉山拎着鞭子就走,想骂老闺女,老闺女也没有错,做饭挑水,忙里忙外,想骂老婆子,不
敢,可这火也撒不出来。
有一天,他路过老光棍赵六子院外,忽听身后哗啦一声,院墙倒了一块。
这赵六子原本是郎牡吐老王家的长工,后来老王家衰落了,养不起长工,当家人金巧就给了赵六子些钱给打回来了。按理来说是要在王家养老的,可是王家让两个念书的给掏空了。王才的一套衣服都好几年没换过,看这样也不知道能支持几天,赵六子也就拿点钱回小土龙。找了本家没人住的空房子就住上,年头久了人家也不要就成他的了。
赵六子的年龄越来越大,又没有儿女,房子总也不修,眼看着越来越破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