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凌云阁的亭台上眺望夜空,星夜是一片璀璨的银湖,一颗流星骤然划过天际,一时的绚烂,随后却是无尽的沉寂。
他若有所触,刹那欢欣,是那样令人难以忘怀,可欢欣过后呢?却要用一生的时间来遗忘和悔恨。
酒宴过后,睿王已是有些微醺了,靖宣想要扶他回房,睿王却摇了摇手,想要在园中散一散,解一解酒气。
凉风如水,漫天繁星。如今的睿王府中已没剩下多少人,走的走,死的死,他连一个想要去说说心事的地方都没有,都没有呵……
信步走着,仿佛是没有意识的,眼前映出了一丛绿竹,在微微夜风之下摇曳生姿。
他的心没来由的一痛,凝住了脚步。
“王爷,要进去吗?”靖宣在一旁小声地问着。
这些年,虽然幽客居中早已没有人居住了,但里面却一直有人每天打扫,尊着睿王的吩咐,仆从们不敢动里面的任何一物。
幽客居的屋中,仍放着当年的喜嫁之物,那一袭大红织锦喜袍依旧铺在床上,从未有人动过,仿佛一直在等着它的主人回来。
“不进去了。”睿王掉转了脚步,往回走去,“靖宣,传我的话,将这儿封了。”
狠下了心肠,他终于离开了这里。她能抛下的东西,他一样可以做到。他是天下霸主,怎能再为情丝萦怀?
封了幽客居,算不算是一个了断?
第二日睡醒之时,头又隐隐作痛,睿王知道是头风又发作了,这些日子他照着那个郎中所说,常用凉水浸头,倒是有一些成效,现在已没有先前疼得那般厉害了。
鹤敬和裴行之一早就来了,候在外屋的厅中等着睿王,神色不安。
“怎么了?”
鹤敬将手中一封信函呈交到了睿王的手中:“这是刚送到的北郡王杨守中的信函,王爷,还请过目。”
难怪他们两个这般神情,杨守中这个时候来信,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好事。
睿王先将信从头到尾扫了一遍,又一字一字细细读来,剑眉紧紧蹙起,怒容顿先。“砰”的一下,一拳便击在了案上,“好个杨守中,居然故意挑衅!”
“王爷,信中怎么说?”裴行之问道。
“哼,他说什么痛失爱女,心如刀绞,要我归还萱玉的尸骨。”
“真是岂有此理!”鹤敬一听也喊了出来,“当年夫人死的时候,他怎么不问王爷来要?那时候我们枕戈待旦,他又疲于应付天池山马冲余孽,再加上廖迁的牵制,他才不敢贸然行动。现在可好,我们刚打完这场仗,还没来得及休整,他便前来挑衅!”
“鹤先生,”睿王反而沉静了下来,目光中的一贯的冷峻肃然,“这封信咱们不用回。他既是挑衅,我倒要看看下一步他会做什么。”
“下一步?”裴行之在旁言道,“下一步自然是犯我边境,再步步逼进。”
“说的不错。”睿王望着墙上的地图,“若他真存了挑衅之心,首当其冲便是玄州、定北和安丰这三城。”
睿王很是看重眼前这个嘉熙才子裴行之,沉吟片刻道:“行之,随我去一趟北境,我边陲重地又怎能这么轻易便被他侵犯?”
裴行之有些受宠若惊,但随即便明白了,兰陵、鹤敬已老,郭子煦早已告老还乡,如今这些谋士之中,睿王刻意栽培,将来可以仰仗的便是他和安景了。
窗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嬉笑之声,那是孩童天真无邪的咯咯声,睿王被这声音吸引住了,突然脱口而出了一个名字“恪儿”,便随即跑了出去。
76
76、缓兵
“恪儿……”睿王叫着向屋外跑去,阳光下一个孩子正和丫鬟玩着躲猫猫的游戏,他的眼睛上蒙着一块白布,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他们并未瞧见定神站在一旁的睿王,仍在无拘无束地玩着,那孩子慢慢朝着睿王的方向走了过来,一下便撞进了他的怀中,小手儿抓着白袍衣襟便高兴地喊了起来:“书瑾姐姐,我抓到你了,我抓到你了!”
睿王蹲□子,将那孩子眼上的白布解了下来。先是一阵欣喜,但转而神色却又严肃了起来,眼中是复杂的目光。
书瑾忙跑了过来,跪下道:“王爷恕罪。”
睿王见是她便点了点头道:“原来现在是你在照顾世子。”
“是。”书瑾轻声应道。
婉月走后,书瑾便被送去照顾止儿,因着她一贯细心,人又温柔体贴,止儿很快就喜欢上了她,现在虽大了些,却也仍喜欢时时黏着书瑾。
睿王凝视着止儿,他一直征战在外,很少看到这个儿子,一晃已是长大了许多,眉眼之间的确很像小时候的自己。
唐止也愣愣地瞧着睿王,直到书瑾在旁拉着止儿道,快叫父王,他才清脆响亮地叫了一声。
睿王一把抱起他,又怜又爱,这个孩子从小便没了娘,父亲又常不在身边,小小年纪竟没得过几天父母的宠爱,只靠丫鬟小厮们拉扯长大。
睿王叹了口气,心中暗暗决定,定要将止儿培养成才。
“止儿,等你再大些,父王便让府里最有才学的先生教你读书写字,还有父王麾下的将军,让他们教你骑射,教你兵法,好不好?”
“好,”止儿低着头,笑着答道,“止儿学了这些是不是就能跟父王一样?”
睿王一愣,问道:“父王是什么样的?”
“唔,就是天底下最最最厉害,最最最好的人。”小止儿歪着脑袋喃喃说道。
“呵呵,是谁告诉你这些的?”睿王捏着唐止的笑脸问道。
他将手指向书瑾道:“是书瑾姐姐告诉我的,她说父王就是天底下最最最厉害和最最最好的人,是个大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