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安輕輕揚手一拋,酒罈穩穩落在桌上,「曾有人言,我輩江湖,因俠義當頭,而身無所畏。不知如今的江湖,還有幾人記得?」
方才送秦歸羨回房時,6沉之半扶半抱著她。秦歸羨一直口中含糊不清的在嘟囔著什麼,眼角猶有淚痕。6沉之是家中獨女,她難以體會這種感受,但僅僅是看著心中亦不是滋味。可惻隱之心並不會讓她一時腦熱,她平淡道:「憑你眼下,又能如何?」
李長安瞧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我可真是被你瞧的不輕啊。」
6沉之眉頭微蹙,此次大婚祁連山莊傾巢而出不說,與祁連山莊交好的各路宗門也來了不少人,要在這些高手眼皮子底下救人,就憑如今這個半吊子的李長安?再退一步,行俠仗義這碼子事兒,與她李長安扯的上干係?
屋內沉寂了許久,最後6沉之嘆息道:「總之,你不能死在他人手中。」
李長安笑容得意,「一會兒隔壁那屋的小姐若是醒了,你便把她請過來。」
秦歸羨酒醒時,已日落西沉。她頭疼的厲害,晃神間沒聽仔細李長安的說辭,但大致意思聽了個明白。只是思緒跟不上,一時愣愣的看著李長安無言以對。
李長安耐性極好,一面喝著酒,一面等著。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秦歸羨才開口道:「既然你我萍水相逢,你為何要這麼做?可知其中厲害?」
李長安點點頭,「我在黑水郡也待了半月有餘,郡守府這樁婚事早在一月前便早已傳開。無意間我聽得一些消息,祁連山莊最早本就是舊南唐的簪纓世家,國破敗家猶在,不得已才涉足江湖,如今莊主欲要重入仕途自然需要有人牽線塔橋。你們祁連山莊與郡守府聯的不是一樁姻緣,而是一樁買賣。若我猜的沒錯,這樁買賣理應是在明年的春闈,但不知何緣故足足提前了半年有餘,想必這也是令秦小姐如此傷神的原因之一吧?」
秦歸羨顯然不是那麼好套話的,她面色沉重,卻一言不發。
李長安笑了笑,繼續道:「老莊主與郡守大人做了一樁買賣,不如秦小姐與我也做一樁買賣,看看究竟哪家划算些?」
秦歸羨沉吟半晌,「你所圖為何?」
李長安故作思量,「眼下我倒是什麼也不缺,日後嘛……」說道此處,李長安哦了一聲,「我缺銀子。」
秦歸羨繡眉微皺,「你要多少?」
李長安笑著豎起了一根修長手指。
「一萬兩?」
李長安但笑不語。
秦歸羨眉頭皺的更緊,「一百萬兩?」
李長安仍是不開腔。
秦歸羨只覺著眼前這個令人捉摸不透的女子興許是個瘋子。
「一輩子,只要你們祁連山莊不曾沒落,我李長安這輩子的吃喝享樂,你都得供著。」
6沉之閉眼嘆息,感到一陣絕望。
秦歸羨無比震驚,她聽到什麼荒謬之言?仿佛還聽到了一個不得了的名字?
第26章
秦歸羨雖不曾遊歷江湖,但也聽那些負笈遊學歸來的家中子弟說起過,不僅讀書能把人讀瘋癲,習武也能把人練瘋狂,不若又怎會有走火入魔一說?而那個惡名昭彰的女魔頭李長安顯然是其中的佼佼者。
秦歸羨甚至未曾思量半分,起身便朝門外走去。自己的姐姐理當自己親手解救,本就輪不到外人插手,何況還是個入魔的瘋子。
「哎,真是可惜,本是一個有望登頂胭脂評的美人兒,過了今夜便清白不保,你們舊南唐的大詩人張吉有句詩怎麼寫來著,恨不相逢未嫁時?」
秦歸羨拉門的手頓在了半空中,她轉身憤然看向泰然自若的李長安,握緊了雙拳。自幼便被人稱讚為才貌雙全的祁連山莊二小姐自然不會輕易上了李長安的賊船,一個是朝廷四品命官,一個是江湖魔道,只需稍稍細想其中利弊便清晰瞭然。
可秦歸羨也明白,那份看似青雲直上的陽關大道,卻是用秦唐莞的一生所換來的。
值得嗎?
不必問,秦歸羨也知曉,在父親眼裡莫說一個秦唐莞,哪怕今日出嫁的是她秦歸羨為了祁連山莊也便是在所不惜。一個女子罷了,皮囊生的再好,除了紅顏禍水還能修出個聖人不成?
秦歸羨定了定神,她再度打量了眼前的人一番,這個女子雖行徑乖張口出狂言,但卻是迄今為止,哪怕已過去了一甲子年間,天底下唯一一個曾修成劍仙的女子。
李長安看著秦歸羨默然返身而歸,斟了一杯遞到她面前,道:「這是我專程為秦小姐要的一壺酒。」
打葉竹的餘威顯然令秦歸羨有些回味無窮,她看著白石杯中澄黃的酒水,眉頭微蹙。李長安適宜的又道:「江南有一習俗,家中若有女兒,在幼時便會埋下一壇稻子酒,待女兒出嫁時才取出,故而名為女兒紅。不知祁連山莊的庭院內可有埋上兩壇?來此前老莊主又可曾挖出來?」
秦歸羨神色隱忍,眼底有霧氣翻湧,她仰頭飲盡一杯,埋頭沉默了良久,再抬頭時眸子已然澄清。
「你若真是李長安,從郡守府擄個人出來算不得什麼難事吧?」
李長安略有些無奈的道:「我的小姐,那可是今日喜宴上的角兒,多少雙眼睛瞧著,你總不想我血洗郡守府吧?」
秦歸羨將空杯放在李長安面前,道:「不若你打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