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荣的目光不易察觉地黯淡下来,道:“我家五代从军,先父也曾做到观察史,本来军功不少,因恶了奸贼童贯,屡屡不得升迁。先父去后,我理应做个地方都监,那主政的青州知府为讨好童贯,特意地打压我,只给了我一个知寨的位子。”
“我听公明哥哥说起过,贤弟枪法娴熟,马战无双,尤其一手百步穿杨的弓箭,世间不做第二人想!”武松道,“凭贤弟的本事,莫说都监,就做一个观察史也不算高。”
武松如此一说,吃惊的却是林冲和杜嶨,林冲道:“花贤弟竟有如此惊人箭术,这可少见的很。”
杜嶨道:“我曾见过箭术高强者,能在五十步外射断船上帆索,当时已惊为天人。花贤弟觉得难不难?”
花荣道:“不怕哥哥们见笑,我平素练习射术,都是在七八十步外射柳枝。”
“天下竟有如此神射之术,今日天色已晚,明日贤弟定要叫我开开眼界。”林冲道。
花荣道:“三位哥哥远道而来,咱们先喝酒去!”
到后堂入了席,四人吃起酒来,花荣年纪虽小,酒量却豪,四人棋逢对手,又都是有真本事的武人,几碗酒过后便真正熟络起来。
武松知道,花荣是将门之后,凡是祖上做武将的,对朝廷都有着近乎执拗的忠心,杨志、呼延灼都是如此。想凭着亲密关系就拉花荣落草几乎不可能,何况此次只是初见,先拉拢拉拢感情就好。
当日酒宴尽欢而散,次日早起吃了饭,花荣邀三人来到演武场,屏退左右军汉,只留几个心腹伺候着。
花荣道:“三位哥哥都是人中豪杰,昨日饮酒时听说林、杜两位哥哥矛法一流,咱们切磋一回如何?”
林冲倒是喜欢花荣这样的性子,道:“我来陪贤弟过手。”
二人各拿了一根白蜡杆,仍包上了软枪头,便在场中比试起来。
花荣不愧是将门之后,一点一刺都章法周全,而林冲仍是稳健异常,见招拆招,接下十招,最多还个二三招。
就这么斗了二十余合,花荣朗声道:“哥哥莫要相让。”话音甫落,手上杆棒攻势渐密,枪头枪纂出没不定,上云下扫,绕颈围腰,犹如蛟龙出水,又似彩凤翻飞,真有神出鬼没之感。
武松对枪法不甚懂,只觉得煞是好看,杜嶨可是枪矛的行家里手,道:“原来花贤弟是阴手枪的底子,步战尚可,马战不宜。”
所谓阴手枪,是从双头枪变换而来,善用枪纂,十分难防。而这枪法练起来也不容易,一着不慎便会伤及自身,在马上脚步受限,几乎无法使用。
花荣这边变招,林冲连退数步,白蜡杆头狠命一抖,化作数个圆圈,朝花荣圈过来。只此一招,立刻挽回颓势来。
如此又打了三四十招,武松、杜嶨看的心惊胆战,这二人难分胜负,都用出了十成气力。花荣不愧是将门之子,枪法着实不俗,但论起老道周密,仍比林冲差了半筹。堪堪斗到百余合,花荣步法稍慢,靴子底被林冲杆棒蹭到,不禁打了个趔趄。
“林大哥好武艺,我甘拜下风!”花荣由衷赞道。
林冲丢了杆棒,拱手道:“花贤弟枪法出神入化,再过一二年,我定然不是你对手。”
花荣道:“杜大哥,能否指点小弟几招?”
武松道:“贤弟刚比试一场,还是歇息一会为好。”
花荣道:“多谢哥哥看顾,又不是拼命厮杀,只较量招式便可。”
杜嶨捡起林冲丢在地上的杆棒,犹豫了一下道:“贤弟,实不相瞒,我祖传的枪法是专破阴手枪的。”
听到“阴手枪”三字,花荣面色微变,道:“请哥哥细说,阴手枪破绽在何处?”
杜嶨两手握住杆棒正中,道:“阴手枪两头用劲,手握占中,如此一来,前刺距离必然变短,与长枪对战,你必须贴身才占上风。”
“阴阳手互换,的确能让招式连绵不绝,但若对手用长枪逼退你,你该如何应对?”
花荣不服气道:“话虽如此,还没有人能让我不能近身的。”
杜嶨看了林冲一眼,他不信林冲看不穿阴手枪的奥妙,林冲笑道:“杜贤弟,武艺可不是靠嘴说的。”
杜嶨明白了,林冲是给花荣面子,才坚持了上百合,自己可就要唱黑脸了,否则,像花荣这样心高气傲的年轻人,还真小觑了梁山好汉。
二人拿起兵刃交战在一处,花荣仍是之前的打法,他步法灵活,身子几乎贴着杆棒走,几个旋步便贴近了杜嶨。
杜嶨看准花荣来势,阴阳手互换,瞬间一个转身,枪尾化作枪头,直取花荣前胸。这一招快得无与伦比,花荣心下一惊,迫不得已用个铁板桥才避过去,待他翻身起来,二人距离已然拉开。
杜嶨的杆棒大开大合,攻势如潮水般汹涌,花荣拦了二十余合,已是自顾不暇,哪还有机会还手,他面色越难看,本以为家传的阴手枪罕逢敌手,想不到一天之中竟败了两次!
“住了!”武松见花荣只有招架之功,立刻叫停了比试。
杜嶨收了杆棒,道:“贤弟莫怪,你枪法已然不差,只是阴手枪用得太多了些。”
花荣悻悻然道:“哥哥说得是,这是家传枪法,平日练的越多,但马战我是从来不用的。”
“既如此,你马战枪法应比步战胜出不止一筹。”杜嶨见花荣面色难看,宽慰道,“贤弟孝心有加,此情难得,而阴手枪胜在出其不意,没有招招不离的。”
花荣眼圈一红,忽然拜倒在地:“先父也是如此说,小弟实在爱这枪法,今日才知是我痴了。”
杜嶨扶起花荣,道:“兄弟若不嫌弃,我教你几招先祖的矛法,糅杂枪法之中,阳刚气便多些。”
花荣大喜,当即便要拜杜嶨为兄长,杜嶨连连推却,道:“贤弟是清风寨知寨,我等是占山为王的好汉,实在不敢攀附。”
花荣道:“哥哥祖上煊赫,只是时运至此,何以妄自菲薄?我钦佩哥哥枪法为人,又不是看中你身份,再要推辞,就是瞧花荣不起。”
武松也道:“花贤弟一片至诚,你可莫要辜负了。”
于是花荣命人设下香案,与杜嶨结拜成异姓兄弟,武松和林冲做了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