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微弱溪涧声,三人沿着山道,踏月而回。
远远地,便能望见村口处,竖起的粗实木桩上,插着两支裹着油布的松枝火把,焰火熊熊,彻夜不灭,便如夜色下的引路明灯。
此外,这火光对山野走兽,也能起到一定震慑作用。
桃涧乡,小村庄的名字,这是王六郎在聊天中告诉他们的。
王六郎,也就是憨厚青年,姓王,有兄弟七人,他在家中行六,因尚未娶亲暂且跟着爷娘住,师徒俩便打算去王家借宿。
王家屋舍,靠近村尾,稍有段距离。
孟姚低垂着小脑袋,下巴枕放在师父肩头,眼皮微微耷下,寇淮抱着小徒弟,走在路上,偶尔与王六郎攀谈两句。
夜幕低垂,天空中繁星点点。
农户家的格栅窗中,透出微弱烛光,柴门扉被推开,王六郎一边走一边朝屋里喊:“阿爷,有客至。”
“汪、汪——”
兴奋的犬吠声,立时应和了王六郎。
一只姜黄色的土狗,从屋檐阴影下蹿出,奔至王六郎身前,围着他转个不停,尾巴狂摇。
当然,热烈迎接主人回家的同时,还不忘盯紧陌生来客,眼神警惕,顿了两秒,试探性地,龇牙伏首,低低吠叫了声。
小孩儿夜里不经吓。
深怕大狗惊吓到这细皮娇贵的小娘子,王六郎立时向大狗呵道:“阿黄,莫嚷嚷,回你的窝里待着去。”
王六郎望向寇淮师徒
,当然了,主要是对小姑娘关心:“小娘子莫怕,阿黄不咬人的,没吓到吧?”
“没事。”孟姚摇摇头,她看着那大狗,听话的退回屋檐下,似乎听懂了主人的话,凶悍的眼神也变得温驯许多,只觉得这狗还挺有灵性的。
便夸了句,“它看上去很懂事。”
王六郎眼一亮,瞬觉遇到知己,开始炫耀自家爱狗的战绩:“阿黄不仅懂事,还很厉害呢!”
“村里背靠山岭,不时有黄皮子入夜溜进来,不过我家有阿黄在,不待黄皮子摸进鸡圈,阿黄便麻溜地将其撵走了,半点不用费心,嘿嘿。”
“更惊险万分的是,有一回,一匹孤狼悄悄潜进村,幸得阿黄警觉,一阵狂吠,这才引得村人注意,联合几名猎户围杀了那柴狼。”
这村里再没有比他家阿黄更懂事能干的狗了!
黄皮子,就是所谓黄鼠狼,再听说村里还有独狼闯进来过,孟姚若有所思,难怪村周围竖起藩篱,村门口还彻夜点着火把呢。
屋里门栓被拿下,王老丈年迈,腿脚慢些,慢吞吞走出屋子,听得王六郎说明了寇淮师徒的来意,二话不说,客客气气地将人请进屋。
借宿一事,进展顺利,王老丈一家,大郎至五郎皆成家立业,纷纷搬了出去住,只余六郎、七郎跟着俩老儿同住,匀出间单屋,绰绰有余。
简单洗漱后,孟姚躺在农家大炕上,不由得长舒了口气。
师父那厮不靠谱
的,来之前还偷偷叮嘱她,若老丈不好说话,便让她这小孩子出面,或卖惨、或卖萌,总之,死乞白赖,今晚必须蹭住成功。
孟姚当时听了,嘴角抽了抽,差点没忍住就要上演欺师灭祖一幕了。
净出些坑徒弟的馊主意,好想捶爆师父的狗头哦!
……
翌日,天朗气清。
破败的道观,在日光照耀下,依旧是那么破败。
师徒俩拿着借来的工具,站在大椿树下,彼此看了眼。
顿了顿,一大一下,抬脚向前,迈着齐整迈步,干劲十足地走进了观内。
然而,帅不过三秒。
站在四方鼎香炉前,师徒俩不得不止步。
白天光线足,清晰可见,眼前野草遍布的庭院,疑似蛇类的长条黑影,贴地一窜而过,而那挂满蛛丝的梁柱,硕大一只花蜘蛛静悬空中。
这还仅仅是观内一角,堆满灰尘的门窗廊檐,正殿、配殿、后屋舍……
孟姚有那么一瞬的茫然。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来这里干嘛?
孟姚皱着小脸,发出来自灵魂的拷问:“师父啊,这该从何处开始整理打扫啊?”
寇淮沉吟半晌,打了个响指:“先除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