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重到能轻易看清他的本相?
旁的也就罢了,范昱心说。但他做黑无常这么些年,碰见的能看清他本相之人,就算加上如今的薛景山,也总共不过三个。
说白了,他与谢曲他们两个,谢曲平时多负责赏善,而他则要罚恶。就如只有至真至善之人才能看清谢曲的本相一样,若非杀孽深重之人,也绝无可能看清他范昱的本相。
具体需要杀孽深重到什么地步呢?
打个比方,当初,就连柳云仙也没能看见。
但是不对啊,如果薛景山真的比柳云仙还难对付,他就该化煞,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神志清醒地站在他和谢曲面前,甚至还能在一定程度上听懂他和谢曲的谈话。
甚至根本就不会再投胎做人。
对此,范昱感到很不敢相信,他一面思索,一面缓步走到谢曲身旁,却见“薛景山”从始至终都牢牢盯着他的身后,半刻也不挪眼。
片刻后,“薛景山”忽地轻笑了一下,一瞬卸下满身防备,带几分自嘲喃喃道:“太好了,是……是黑无常范无救。”
范昱:“……”
离谱!他竟然真的能看见!
范昱一瞬睁大了眼,悄悄勾了一下谢曲的手指,对谢曲传音道:“我不理解。”
不仅不理解“薛景山”为什么能看见他,更不理解“薛景山”在看见他之后,为什么会面露释然。
虽然这么说不大妥当,但“薛景山”如今给他的感觉,相比于畏惧,确实更像是释然。
但是这不合理,没有一个凡人会在确认自己见到的是黑无常之后,还能感到释然,因为这代表他们很快就要受罚了,严重一些的,甚至还有永不生的危险。
但是眼前这个“薛景山”,他怎么就……
说句不好听的,薛景山见到他时的这种反应,其实很有点像那些一生都在积德行善,死后见着白无常,得知自己已是功德圆满,来世再也不必受半分苦楚的释然。只不过那些人是在积德,而“薛景山”却好像是在故意积恶——就为了有朝一日能看见他。
因为实在太惊讶了,范昱头一次对除了谢曲之外的人,真真切切地感到了困惑。
而那困惑就被范昱明晃晃的挂在脸上,毫无避讳,以至于令“薛景山”看见后,都禁不住有了一瞬间的自我怀疑。
“怎么……怎么和传闻中的有些不同,一点也不严厉?难道是我认错了么?”
薛景山紧皱着眉,脸上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庆幸,“但崔判官当年确是这么和我说的呀,黑影、病容、水流声、还有比我还矮一点的个子,明明一样都不缺,而且……而且我也确实如崔判官所说,重新记起当年的旧事了。”
明明每个字都能听懂,但连在一块,就莫名其妙的让人感到驴唇不对马嘴。
半晌,许是见范昱没反应,“薛景山”竟还主动走上前来,当先一步向范昱伸出手,扬声问道:“我终于又死了么?你是来带我走的么?”
范昱:“……”
范昱倒抽一口冷气,一连往后退了四五步,同时恶狠狠拽了一下谢曲的衣袖,小声问他,“什么呆呢,你说这到底算怎么回事?他是不是疯了?”
不管怎么着,“薛景山”如今虽然杀孽重,神志却清醒,范昱可不敢乱碰。
而且,堂堂令世人闻之色变的无常鬼,如今竟被一个凡人给逼得本能后退,这话说出去谁信?
然而这一回,谢曲却很反常地没能及时回应他。
范昱等了片刻,见谢曲始终没动静,便下意识转脸向谢曲看过去,却见谢曲这会正半低着头,对他方才的那句询问,恍若未闻。
谢曲指间还捻着崔钰传回来的信,字迹表面在他的反复摩梭下,泛着点奇异的亮光。
良久,谢曲先是看了看信,再看了看“薛景山”,然后再低头看信,最后再抬头看“薛景山”,如此反复数次。
直到连“薛景山”都被看得毛了,谢曲方才垂了眼,用很肯定地语气反问道:“薛景山,你和我们说实话,如今你身上背负着的这些杀孽、恶念,确实都是你自己的么?”
“薛景山”显然没料到谢曲会这么问,当下便愣住了,伸出去的一双手全僵在半空,呆呆地自言自语道:“是谁的重要么?”
“当然重要了。”闻言,谢曲却一改往日嘻嘻哈哈的玩闹态度,冷了脸,向“薛景山”晃了晃自己手里的小纸条,“毕竟像你这种能说服崔钰,让他那种极其铁面无私的老古板,都甘愿默许你走后门的人,着实是千年难遇。”
“我终于全想明白了,薛景山。”
“你之所以会反复地投生在此,其实是为了保护镇子里那些百姓,对么?而你身上背负的罪孽,也多半都是他们曾经犯下的吧。”
“你……其实是想用你自己的永世不得生,来换镇子里那些人,换江钺一个真正的安息吧。”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qaq
这章差点没把我卡死,每次写到一个故事的结尾就很卡,呜呜。&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