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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通向彼岸（第1页）

夜雨幽寒，清风拂过，更是透骨寒彻，天边竟落下光芒，击碎了这压抑的乌云，夜雨戛然而止，清晨的曙光落满大地，万物也能感受到久违的温暖，只有密林中隐藏的那一袭杏黄衣裙，依旧一动不动。

密林不远处，也就不足千步开外，山岭之间有一处平坦的草地，竟然搭建着一栋茅草屋，藏匿在崇山峻岭之间。茅屋两侧，高耸入云的大树，即便在这阳光照射的清晨，依旧令人感到寒凉，屋外一条小道，也不知通往何方。

高亢的歌声打破了沉寂的山谷，木门被轻轻推开，吱吱的声响与这阴沉的山谷，竟没有一丝违和感。

木门推开不足一半，竟然有些停滞，门板之内，露出了一只苍老而浑厚的手掌，高亢的歌声突然停止，传来了略带几分愁怨的叹息，“昨夜雨水太大，怕是连这木门都被浸泡涨了吧，罢了，等日暮时分，老夫再修修吧，此时还是等去寻些野果充饥，这雨后甘露，或者能打到些野味呢。”苍老枯槁的手掌突然收了回去，屋内传来翻找物件的声响，还夹杂着笑声。

木门被大力推开，传来了门框裂开的声响，跟随着无奈的叹息，一位老者走出了屋外，身后背着弓弩和箭矢，腰间挂着一个破布袋子。

老者佝偻着身体，看上去已经十分苍老，低着头，花白的丝遮盖了枯槁的面容。前行几步，山谷中的清风拂过羊肠小道，花白的丝被吹散，露出了藏在之后的面容，虽然老迈，但仍残留着几分少年时的英气，面带几分红润，只是眼神藏有混沌，尽是对这世道的绝望和无奈。或许是见到雨后山谷的清朗，佝偻的身躯突然直起，双眼中的混沌尽散，犀利的目光击穿了眼前的水雾，片刻过后，身躯又垂了下去，步履蹒跚的向密林走去。

山崖之上，有一处避雨的地方，头顶巨石遮盖，几个沉睡的兵士缓缓苏醒，温和的阳光照射在了他们的脸庞，安详却又带着疲惫，身前的火堆早已熄灭，寒风惊醒了藏在山崖旁的那人。

将军看天已经完全光亮，雨势尽散，阳光照射进了这昏暗的角落，心情却没有半分好转，就如同面前这熄灭的火堆一般。

将军起身，看着面前的校尉和几个兵士，怒火中烧，用力踢向了每个人，那些人吃痛，瞬间睡意全无，转头惊恐的看着将军，唇齿颤抖，不知该说些什么。

将军带着几分怒气，更多的是无奈，“怎么了，此刻知道害怕了吗？让你们抓住那女子，竟然被那婆娘推到的石柱阻拦了大半个时辰，这下好了，那女子跌落悬崖，多半已经死了，该怎么回去跟王离将军交待。”此言一出，众人尽皆垂下脑袋，死亡的气息开始悄然漫延。

校尉精明，眼神无意间转向了熄灭的火堆，有一根没有燃尽的木棒，直挺挺的躺在火堆中央。似是想起了什么，校尉惊喜的站起身体，兴奋的看着将军，“大人可还记得，那女子在逃命的时候，手中一直握着一个包裹，虽然被布块遮盖，却是从未撒手，生死关头依旧不弃，一定是重要之物。”仔细回忆，将军也想到了当时雅沁手中一直握着一物，满意的点点头。

见到将军夸奖自己，校尉兴奋异常，“大人，那女子手中之物向是个卷轴，她此次前来，是运送粮草的，想来那物件或许就是叛军的粮道图，或者是行军布阵图，又或者是假怀王下的什么命令。”将军抬手打断了兴奋的校尉，“不论拿的是什么，对于叛军而言，都是致命之物，若是拿回去献给将军，我等不但无罪，反而是大功一件，立刻收拾兵械，下山去找那女子的尸体，卷轴一定给本将捡回来。”

兵士们无奈的看着将军，此地是山崖，四周并无出路，如何能够下山。校尉立即开口，“将军稍带，下官拾柴火的时候，无意间见到，这山崖的一侧之下，有一个平台，也就半丈不到，平台一端有小道，可通密林，应当是能够下山的，只是要下到平台，高度少说也有二十丈，结起藤蔓可下，也要几个时辰。”将军怒骂，“那还不快去，难道要本将军给你们准备绳索吗？”兵士们不敢停留，低头跟着校尉，去捡取藤蔓，制作下崖的绳索。

一夜的暴雨过后，密林之中，竟生出了许多的菌菇竹笋，老者也不再寻找野果，更不执着野味，只要能充饥，什么都好。

前方有棵苍天巨树，足足有三十丈高，直入云霄，树根插入岩石之内，老者盯着这巨树，竟有些失神。

片刻之后，老者笑着摇摇头，解下腰间悬挂的旧布袋，“这老树怕是得有千年以上了啊，冲破云雾，击碎山石，真是气盖九霄啊，只可惜老夫我，算了，一切都是过眼云烟，如今行将就木，想那些做什么。”

收回思绪，老者弯下腰，贪婪的捡拾着巨树旁生出的菌菇和新鲜竹笋，很快就装满了旧布袋。老者提了提，满意的点点头，转身离开巨树，向着密林的另一侧走去，离去时，仍不舍的看了一眼巨树，却不知心中所想为何。

已经临近正午，透过密林繁盛的枝叶，依稀能见到那间破茅草屋，老者下意识提了提腰间的旧布袋，虽然有些寡淡，至少不用再忍饥挨饿了。

靠近山崖的一侧，大树下草丛繁茂，突然传来了青草折倒的声响，老者停驻了脚步，仔细观察了片刻，草丛之内隐藏着深棕色的鬃毛，竟然是一只野猪，十分肥硕。

老者轻轻取下背负的弓弩和箭矢，生怕惊走了这只野猪。箭矢搭在弓弩之上，对准了野猪，寒冽的杀意由箭锋射出，将野猪牢牢的包裹，也不知野猪在做什么，竟然毫无察觉。

此处距离野猪有百步开外，弓弩满月，老者依旧没有信心，只能悄悄踱步，心中感叹，岁月不饶人啊，若是在三十多年前，百步之外，老夫箭能穿石，可惜如今啊。

老者脚步轻盈，很快就来到野猪五十步左右的位置，野猪依旧头也不抬，不知在做些什么。老者好奇，向野猪身前仔细望去，竟看到一抹杏黄色的裙摆，虽然沾染了些许泥渍，仍有幽香飘散。

原来这野猪是被这阵幽香吸引，贪婪的嗅着香气。老者转念一想，密林之中，如何会有这杏黄衣裙，还有这阵幽香，莫不是。

已经不能再等待，不知下一刻这野猪会做些什么，老者使出全身气力，弓弦拉满，箭矢如雷霆一般，破空击出，野猪还未反应过来，箭矢已至，正正射穿了眼球，直入头颅，溅射的鲜血，污染了杏黄的衣裙。

不敢迟疑，老者跑到了野猪的尸体旁，顾不上野猪的肥美，眼前趴着一位女子，杏黄的衣裙，如锦缎般的青丝，身上到处都是血污，手背还有划痕，一动不动。

老者抬头看了一眼被树木遮挡的山崖，头顶树木折断了不少，还有落叶铺在衣裙上，“想来这姑娘应该是不慎从这山崖跌落，真是可怜啊。”老者俯身试了试女子的鼻息，虽然微弱，却还留存，脉搏也仍在跳动，悬着的心放下大半，解下腰间布袋，舍弃了野猪，抱起这女子，就向茅屋奔去。

茅屋简陋，只有一张破木桌和木凳，也不知哪里寻来的木板，上面铺了些茅草，权当就是卧床。老者原本想将女子摆在木床上，转念一想，一夜寒雨，茅草潮湿，这女子身上已经有些烫，决不能再受寒气。

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想到一旁的破木箱中的东西，救人要紧，也顾不得许多了。一手抱着女子，俯身打开木箱，取出箱中的物件，竟是一面破碎的旗帜，扑在了茅草之上。轻轻放下女子，让她躺好，从盔甲上取下了披风，盖在女子身上，生好火盆，放在女子身旁，转身出了茅草屋。

半个时辰之后，滚烫的清水已经煮好，木门也已经修罢，老者试了试，已经可以正常开启，满意的点点头，“这破门终于修好了，这女子应是不会再着凉了。”取了些热水，老者回到屋内，女子依旧一动不动，额头滚烫，双颊微红。

茅屋之内也没有汤药，老者只能用温热的清水，帮女子擦去身上的泥渍。脸颊的泥渍被擦去，青丝垂下，那绝世倾城的容颜展露了出来，连简陋的茅屋都变得透亮了许多。

老者看着这容颜，随即感叹，“肤如凝脂，似锦缎，杨柳纤腰，怕是要胜过那九天仙女几分，老夫沙场征战数十载，也曾登顶庙堂，却从未见过此等倾世容颜，只是如今这般，可惜了。姑娘啊，老夫能救你，但能否醒过，还是得看你自己啊。”

老者打算转身离开，终于见到女子手中始终握着的布袋，包着一个长长的物件，不肯放手。老者尝试帮她松开，反正越握越紧，青葱般的手指都要陷进去。老者无奈的摇摇头，轻轻拍了拍手背，“罢了，姑娘啊，老夫不动你的东西，只是想你能好好休息，既然如此珍视此物，你也一定能醒过来。”将女子双手摆放好，盖好了披风，老者走出茅屋，又朝着密林走去。

夜幕降下，屋外飘来了肉汤的香气，昏睡中的雅沁感到饥肠辘辘，有些躁动不安，老者听到声响，进屋查看。

女子十分不安，蜷缩着身体，仿佛十分惊恐，随后又翻滚着身体，好像要挣开束缚，很快又恢复了安静。

老者取下女子额头的布条，已经没那么滚烫，略微放下心来，“姑娘啊，虽说已经好了几分，但你若是再不苏醒，身体也会吃不消的，老夫炖了野猪肉，还有新鲜竹笋，鲜嫩的很，等你醒来，吃上一些，很快就能痊愈的。”

女子又恢复了沉睡，根本听不到老者的话，他也只能摇摇头，添加了些木柴，保证屋内的温度，悄悄离开。

王大姐推倒石柱那一幕，始终挥之不去，不停的在雅沁面前重现，还有那些兵士狰狞的面孔，雅沁想逃离这一切，却又坠入了无尽深渊，身体的伤痛，内心的煎熬，无止境的折磨着她。

屋外传来了浑厚的歌声，身旁的火堆带来一丝温和，噩梦中的景象一丝丝的变化，不再只有黑暗，留存着些许光亮。

依旧是悬崖尽头，身后兵士的面容狰狞可怖，慢慢的朝自己靠近，无尽的深渊就在身后，仿佛有无数只手在抓自己的身体，想将自己拉入深渊。

绝望的雅沁已经无路可退，只差半分，又会再次被黑暗吞噬，突然眼前传来一丝温热，是王大姐，挡在自己身前，虽然满脸血污，但她的笑容带着温暖，“雅沁，大姐不后悔，只是不能再陪你走下去了，以后的路都得靠你自己，大姐虽然必须得离开，但依旧会守护你的，我最爱的妹妹。”话音就此戛然而止，王大姐的身影突然消失，只剩下那些狰狞的面孔。

绝望的雅沁正视着狰狞的面孔，没有了恐惧，仿佛天地间已无一物，泰然自若，只想立刻了解这一切。

身体向后倒去，闭上双眼，只留下一道思念的泪痕，任凭千万只手抓着身体，心境依旧空灵。

这时，温暖的光包裹着雅沁的身体，深渊的抓手尽数退却，耳旁传来温柔的声音，“妹妹，大姐虽然无法再陪着你，但会永远看着你前行，用特殊的方式保护你的，不要再害怕迷茫，这些魑魅魍魉，我帮你挡着就好。”

简单的话语，带来永恒的温暖，雅沁微笑着点点头，即便双眼紧闭，也能感受到王大姐就在身旁。身体虽然在坠落，却是在冲破黑暗，最终一定会抵达光明的彼岸。雅沁相信着一切，只要大姐还在身旁。

沉重的眼皮微微抖动，最终双目打开，雅沁苏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