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尧额角青筋直跳,终于,他俯身和裴娇对视,冷声道,“闭嘴。”
随后又恶狠狠地补充了一句威胁的话“再吵就杀了你。”
裴娇一怔。
若是放在平时,她仍旧会习以为常,像是没事人一样左耳进右耳出。
可下一刻,顾景尧便瞧见手里的小姑娘双眼迅泛红,纤长绵密的睫毛快抖动了两下,便有眼泪顺着瓷白的脸啪嗒滴落在他的手上。
她似乎不肯走了,也不管领子还在人家掌心里,直接赖在原地,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抽噎道,“你、你就算要造反弑君,也不可以这么凶,能不能像朕一样好好讲道理。”
顾景尧瞳孔微缩,他缓缓垂眸,盯着手背上那颗晶莹的泪珠,目光晦暗不明。
温热的,湿润的,烫在他冰冷的肌肤上,在所有的感知中,尤为清晰透彻。
微风袭来,掺杂着她细微的哭声。
声线软而清脆,像是初生雏鸟的叫声,恍若撒娇一样。
她其实不怎么爱哭,平日里就算练剑的时候受伤了,痛的倒抽凉气,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也会找个别人看不见的角度迅抹去。
他垂眸看着此时此刻满面是泪双眸泛红的裴娇,浑身血液汹涌,波澜不惊的心中竟又凭空而生滋生一种诡异快感。
这种感觉,比起杀戮带给他的愉悦更多,令他呼吸急促,暗自兴奋地咬紧了牙关。
携着桂子清香的晚风拂过少年洁白的长袍,他若有所思,眸光漆黑,比周遭的夜色更为浓稠暗沉。
良久,他缓缓低下身子,顺势抬起她的下颌,用衣角将她面上的泪温柔地拭去。
“你真的”他眼神幽暗,语调轻柔蛊惑,目光沉沉,“不记得我是谁了”
裴娇一怔,她定定看向他,“你难道不是朕的管事太监小德子么”
他目光微微变暗一瞬,流露出几分锋芒戾气,抬眸之间却仍是温柔的笑。
毫无疑问,他这幅皮囊是极其具有蛊惑性的,但凡和他对视片刻,心里最后一丝防线都会悉数破灭。
他伸手揉了揉她柔软的顶,轻声道,“不必着急,仔细想想。”
裴娇愣神了许久,随后,她怔怔道,“我知道了你其实是”
“小玉子”
她眼神一亮,随后跳上去抓住他间的白色狐耳道,“小玉子,你同朕讲讲,为何你切了一刀,不仅是太监,还变成了妖怪”
顾景尧眼中的笑一点一点褪去,化作沉沉的阴霾。
他最后一丝耐心都消耗殆尽,将她一把甩开。
谁知裴娇也有了经验,牢牢抓着他的耳朵不放。
就在拉扯之间,裴娇一时之间没抓紧,只听“哗啦”一声,她竟迷迷糊糊地直接翻滚进了一旁的荷花池里。
顾景尧慢条斯理整理好被她抓乱的衣襟,转眼望向一旁的池塘。
整个池子都静悄悄的,只有一连串的泡沫浮上,到水面化为虚无。
他面色冷冷地盯着水面片刻,转身便准备离开时,余光忽的瞥过莲叶从中漂浮的一枚孤零零的香囊。
暗金纹路的鹿皮长靴踩在铺满桂花的小道上,耳边却不受控地回响起少女的话。
“不会是你绣的吧”
“先前和你开玩笑的,我很喜欢。”
少年脚步微顿,他低声咒骂一句,随后将洁白的外袍抛在桂花树的枝丫上,面无表情地转身大步朝着满是荷花的池塘走去。
若不是她还有利用价值,早已死上千百回了。
裴娇觉得浑身很冷,也很难呼吸。
可是她并不想动弹,就连睁眼也变得非常困难。
她抱紧自己一直下坠的身体,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这或许是个噩梦。
因为她时常梦见自己被追杀,溺水,或是掉下悬崖。
毕竟在这修真界,处处都是险境,今日还活着,明日便不知前路是何方了。
她与那些了不起的仙洲宗门子弟不同,她只是个普通的半吊子修真者。
她没有为天下苍生付出的决心与勇气,更没有所谓的正邪势不两立的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