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颜乔乔的脑海中交织着三幅截然不同的画面。
她以为的寻常破庙、寻常人贩与获救孩童;琉璃塔所见的邪诡血煞;前世被韩峥折断手腕的一幕一幕。
无论是哪一幅画面,此刻都已离她远去有一只温暖的干燥的手,正牵着她走出所有不幸,将她带到安全光明的地方。
她并不悲伤,却难以抑制地泪若雨下。
她的身体颤抖得厉害,她不敢睁眼,在一片黑暗中汲取他给她的力量。
走出很远很远。
他终于停了下来。
“小、小将军”她垂着头,哽咽道,“我错了。京陵的百姓,点得起灯。”
他轻轻地笑了笑。
颜乔乔从未听过这么好听的笑声。
这个笑声极好听的小将军,说话的声音更是清润撩人,他问“知道自己从前瞎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颜乔乔感觉他似乎一语双关。
“知道了。”她闷闷道。
他没再说话,只继续静静往前走,遇到上下台阶时,他会停下脚步,温声提醒她一句。
颜乔乔渐渐便忘了,自己为什么一直不睁眼。
越往前走,她越是觉得心中安宁静谧。这一片温馨令她贪恋不已,她不禁有所奢求,想要就这么一直走下去、走下去,走到地老天荒。
她感觉胸腔中异常饱满,满得像是盛满了暖融融的液体,不知该往哪里放。
山道和风细雨,另一边的景象便有些凄风苦雨。
傅监院走进屋中时,看见韩峥唇色煞白,面无一丝血色。
他双眼直勾勾地看着门口,视线穿过傅监院的身体,神魂仿佛已经飞了出去,只剩下一具空空的躯壳。
“监院,”他怔怔问,“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大公子与她不可能,对吗”
傅监院冷笑一声“你管天管地之前,先管管你自己”
“我”韩峥恍惚回神。
顺着傅监院的视线一看,便见那三根指甲开裂的手指嵌到了竹榻的床缝里面,乍一看,仿佛在受什么签刑,鲜血已淋漓不休。
韩峥“”
他缩了缩手指,执拗抬头,再问“大公子与她绝不可能,对吗”
傅监院抿住唇角,慎重地点了点头。
“莫要操心那些有的没的,大公子他,自有分寸”
监院大人一锤定音。
韩峥扯唇笑了笑“是啊。关我屁事,我就一废人如今尚能一用的,便只有这些年读的书我若全门拿优,监院能否通融通融,容我留在院中做个夫子,以免出门横尸。”
说起这个,傅监院不禁有些许赧然“杨川对韩峥下手的凶手素日稳妥,万万没想到竟能被财帛收买,险些酿成大祸。此事,我昆山院也有不可推脱的责任,我会与院长说一说,尽可能许你些方便。”
“那便提前谢过监院了。”
“唉。”
昔日自信爽朗的青年,如今徒留叹息遗憾。
夜色极深。
浓浓的、沉沉的,像一张深黑的大丝绒,罩在身上,落在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