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不可避免地想到这个问题:如果真有这样代表上天意志的神明,为什么不出现在中原,不出现在周朝,不忠心于天命所归的皇帝陛下,反而为北狄这些边疆部族所用呢?
周廷山大踏步走过来,一双鹰眼冷冷扫过附近的士兵。
“战场杀伐之人何时开始信鬼神了?”周廷山厉声道,“所谓神明,不过是用什么诡谲手法蒙骗世人罢了,骗得了愚昧百姓,难道还骗得过手中刀剑?”
众人噤声,不敢再有更多讨论。
朔月抬起头来,笑道:“周将军,有什么事吗?”
周廷山紧绷的面色稍霁。
朔月这一路与他们同吃同住,无一丝皇宫娇养出的娇气和脾气,又加上数日前展现的箭法和对于毒药的精通,周廷山对他稍稍改观看来还不是个百无一用的吉祥物。
周廷山的目光来回扫过他过分秀丽的面庞:“你也听到了,那些兵将们说的神明。”
“陛下高瞻远瞩,派你前来,想必你定有过人之处。”周廷山扬手指一指面前起伏连绵的山峦,“但我实在不明,你究竟有什么办法?如今越过林山,便到雁城,战事迫在眉睫。你若有什么法子,不若提前告知,我们也好配合。”
对这个习惯直来直去的小将军来说,这番话已经足够客气了。
朔月心中思忖。
他说不好北狄人的神明是真是假,但他的身份却毋庸置疑。也因此,他不清楚该怎样做下去。
要公开身份,然后和那北狄的大法师打擂台吗?那这岂不是证实了长生不死的存在?往后若是接二连三冒出更多“不死之身”别管真假,又该在民间掀起多大的波澜?
他忽地望向周廷山:“将军觉得,那大法师是真是假?”
“待我大破北狄,活捉了那装神弄鬼的东西,便知道他是不是神仙!”周廷山脸色沉了沉,咬牙道,“纵使是真的神仙,胆敢祸乱边境,我也定将他关进地狱!”
是夜,朔月辗转难眠,正要睡下时,却听得号角之声。
踏出营帐,周军已然整肃,周廷山穿戴好盔甲,见他过来,沉声道:“无碍,是北狄人自己出乱子了。”
精练的斥候已经送来了北狄的情报。
他读罢,面上划过一丝讥讽:“早听闻北狄二王子和公主争斗不休,如今大战在即,竟放任手下伪作周军,偷袭了巡查边境的乌檀公主,如此不分轻重,就算有神明相助又能如何?”
朔月默然不语,却又想起谢昀。如今两国开战在即,前线吃紧,谢昀自然不愿内政生变,但林氏若步步紧逼,大周岂非也将如北狄一般自内部生乱?
却在此时,一团火球刺破夜幕。
北狄人投石问路,也想探一探周军的虚实。
周廷山厉声道:“放箭!”
顷刻箭簇如雨。
短暂的交锋过去,几方势力都暂时停了下来,周廷山凝视着远方黑漆漆的山林,却忽听朔月说了什么。
他诧道:“你说什么?”
凄冷月光下,朔月重复道:“我有一个办法。”
朔月是在剧痛中醒来的。
山崖陡峭,遍地层岩,这一摔一滚,五脏六腑好像都移了位,昏沉中能听到断裂的骨骼重新生长的声音。
咯吱咯吱,像春笋拔节。
良久,金蛇钻入心脏,带来新生后悄然离去。
一时不慎,竟然从山上滚了下来……朔月挣扎着睁开眼睛,率先映入眼帘的却是凛凛刀光。
他即刻清醒过来。
虽然自山崖滚落是个极大的失误,但也算歪打正着。要见的主角就在眼前,他也不必再费心寻找了。
持刀的女子面冷如霜,纵使面色脏污、衣衫破损,第一眼看过去,注意到的也只会是那比刀更锐利的锋芒。
北狄先皇后之女,王位的有力角逐者,公主乌檀。
刀锋抵住脖颈。目光一点点上抬,最后落到乌檀未持刀的那只手臂上。
白羽箭穿透衣袖,半截箭羽冒在外头,凄清月光照的鲜血变了颜色。
朔月望着那逐渐蔓延到手背上的乌青,思忖良久,用尽自己对胡语的毕生所学,一字一句开口道:“a1uo……ubanikangap>天地一片寂静,连夜风都被这奇妙的语言震惊到吹不动了。
“你好”“再见”“吃了吗”“我可以帮你”……这些都是昔日谢昀教他的一些简单的胡语。
那时他在春日暖殿里昏昏欲睡,绝然想不到有朝一日需要孤身来到这大漠边境,用笨拙的胡语与北狄交流。
变质的胡语听进耳中,纵然手臂中毒到要失去知觉,公主仍旧没忍住有些抽搐的嘴角。
她沉默片刻,用中原话道:“你可以说中原话,我听得懂。”
中原文化已经渗透多年,如今北狄王城中大半胡人都能说一口还算流利的中原话。乌檀身为公主,自然不例外。
出于对自己水平的充分认知,朔月理智地换上了中原话反正自己这幅形容,也装不了狄人:“殿下受伤了,我可以帮你解毒。”
乌檀一言不,只是那刀锋抵得更深。
“不敢欺瞒殿下,我想见殿下已久,只是苦于身份,一直未能得见。”朔月顶着颈间的刀锋,一边从荷包里取药,一边坦然道,“近日我一直徘徊在附近山林,只为见殿下一面。今夜听得战乱之声,猜测殿下在附近,这才现身。”
这是他的计划。
斥候来报,乌檀遭到偷袭,损耗众多,他便能借机为乌檀救治。当然,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