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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页(第1页)

太尉府的早晨并不安静,来来往往送奏折的府役,递牌子等著觐见的官员,嗓门巨大粗野的将军们。

景曦渺若有所思地看著秋天荷叶上的露水,昨天晚上什麽也没有发生。他的脑子乱七八糟地不停地闪现出从前的回忆,让他不住地分神,所以相里若木只是吻了吻他,真是不应该。那我又在期待什麽呢?景曦渺回过神来轻微地叹了口气。他不想让脑子里面的东西能够排出正确的顺序,他不想要思考。从今往後不再思考了吧,已经够累了,不要多嘴给相里若木出主意,不要多事自以为自己能解决一些问题,不要以为自己足够聪明能够充当相里若木的眼睛。他默默地告诫自己,然後呢,这样一直到……死的时候麽?

早上只有韩梦圭被召见了一次,本来少府之位是个掌管皇室财务的肥差,但是皇帝不能亲政,这个职位就成了里外不讨好的位子了。太尉就把这个位子给了韩梦圭,韩梦圭今天早上是来找太尉回事的。韩梦圭……韩梦圭说什麽来著?景曦渺皱了皱眉头。不过看得出来,太尉对这个才华横溢点子颇多的年轻人很有好感,所以派给了他个难差,是想磨磨他吧。他开始发呆,脑子里不再考虑这些人事上的问题。忽然。

“太尉呢?”一个声音生硬地问他。

景曦渺的视线从太尉府里的一池荷叶上收回来,眼里仍旧是跟从前一样的波澜不兴。太尉平日住著的院子,原来檀心是可以随意进来的。

“你认得我是谁的吧?我想你脑子没有糊涂到那个程度。”檀心轻摇纸扇,行动仍旧柔媚优雅。“我曾经向你表达过忠心,但是你抛弃了我,并不想倚重我的力量。因为我看起来毫无力量。”

景曦渺轻微地点了一下头,随即视线又飘回了那一池荷叶半池残花。

“哼,你是如此地瞧不起我,难道我就不姓景?难道外姓就那麽值得相信,还是你我本来就一样,都是在利用太尉。”檀心的妖媚消失了,他的脸上是如同景曦渺一般的超越了年龄的成熟沈稳,他走向景曦渺,“景曦渺和景檀心,哈。”

景曦渺望著荷花池倦怠地摇摇头。

“你会赦免我吗?”檀心走近了几步,迫近了景曦渺,景曦渺後退了一步,“不会。那麽你将来会赦免太尉吗?”

“即使不回答我,我也知道你不会的。他可以依靠吗?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没有谁是可以依靠的,只有自己手里握著力量,才能活下去。”檀心看著景曦渺又後退了一步,“当你看见一镇的尸体的时候你有什麽感觉。依靠相里若木保护你……”檀心的声音几近耳语,“是没有用的,因为让一只狼来看著兔子只能在他不饿的时候,他早晚会把你变成尸体的。景曦渺,如果你有力量的话,你还至於跟一镇的尸体待在一起吗?”

“不要说了。”景曦渺已经退到荷花池边,後退无路。

“你的一生是不是都是这种状态啊,现在你的身後是荷花池,可是每一天你的身後都是悬崖,谁能保护你,太尉吗?每个站在权力巅峰的人都是自身难保,曦渺。”檀心鬼魅地一笑,“你活著的时候没有多长时间是舒心的。你死了的时候呢?你的父王,还有我们的祖先,他们都会问你,为什麽江山到了你这一代葬送了?而且,他们都会知道你为了苟延残喘地活著,就赤裸著身体,用九五之尊的身体来侍奉太尉。太尉在床上是怎麽享受你的?他很满意你吧?能够把一个皇上压在床上蹂躏,那是每一个仇恨景氏王朝的人最大的满足。你知道吗,只有男人娶了女人才是阴阳调和顺应天意。你做的事甚至没有任何一个世家公子会做,只有,最低贱的小厮,最下贱的娼户里的小子才会做。男人对男人,那不是交欢,那是作践而已,因为太尉只有作践你,才能缓解仇恨,那比他登上皇位还要满足。”

“不要说了。”景曦渺终於直视著檀心的眼睛,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哀求檀心。檀心跟郭贤不同,跟李允之不同,他简直就是一个妖精,精透人心。

檀心满足地一笑,“景曦渺,你想不想知道太尉为什麽要把持朝政。你觉得太尉很有野心吗?没有,你也知道,对不对?你想知道他为什麽这麽恨景姓皇族吗?你知道你的父皇做了什麽,让太尉这麽乐於从你的身上找到补偿吗?”

“我……不想知道。”景曦渺猛地後退一步,身子一闪差一点掉进荷花池,他的手被檀心一把拉住。

“不要掉下去,景曦渺。你是一个在皇宫里长大的人,你了解仇恨。你曾经见过仇恨自己可以消解吗?你不是天真的人,你有谋略,你识人,你知道仇恨是不会消失的。相里若木不会像看一个普通人一样看你。”檀心紧紧拉著景曦渺的手,“你也不能逃避,你要是这样死了,你的父王,我们的祖先,他们会说你什麽呢?他们会扒了你这层被仇敌抚摸过的皮肤,你的血肉,你的骨头,这些来自我们祖先赐予的东西,一定会被他们收回。”

“啊,你放开我,放开我。”景曦渺猛烈地挣扎著。

“你想知道相里若木为什麽这麽恨你父亲吗?你知道你父亲曾经做过什麽吗?就跟相里若木对你所做的差不多的事,他曾经对……”檀心的话没能说下去,因为景曦渺猛地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景曦渺浑身颤抖,他第一次打人,而且用了全力,相里一平曾经教过他的东西他本能地用了起来,檀心的半边脸被打肿了,但是他对著景曦渺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

景曦渺转过身,拼命地奔跑,穿过一条石桥,越过栏杆,重重地撞开相里若木的房门,在门槛上绊住摔了一个跟头,他坐在地上轻微地抽泣。

“是曦渺吗?”里屋传来相里若木的问话声,景曦渺听见一阵唏哩哗啦的水声,相里若木腰间围了一件浴巾赤裸著上身大步走出来,湿了的黑发披散下来,看起来就像夜晚的神祗。

不能说,习惯的痛楚在心口弥漫开,就像一种疾病。他看见相里若木用一种奇怪的眼神俯视著他,他害怕相里若木会叹一口气,那样的疲惫会让他以为是厌烦。可是离开了你,我还能去哪里呢?可是景曦渺抑制不住地哭著,他用一只衣袖捂住自己的口鼻不要哭出声音来。

相里若木没有叹气,也没有环顾左右,他蹲了下来,拉著景曦渺的胳膊硬是把他的袖子扯了下来,湿漉漉地把景曦渺抱起来,“我是很生气,是因为我甚至不知道你到底在怕什麽。也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麽。”他静静地等著景曦渺哭完。“今天咱们暂时离开太尉府吧,我也累了,想要找你一起清净清净。我都忘记了我从前是怎样过日子的,你想不想跟我一起过过我从前的日子。对了,你不是说如果我在江湖遇见你会如何吗?”

相里若木说话的声调平缓而柔和,景曦渺不知不觉地安静下来,紧紧地抱著相里若木赤裸的身体,他的脸贴在相里若木的胸膛,只有这样才能觉得片刻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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