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歌儿关在府内“守孝”二十七个月里。长渊总共给她送来过六十本书供她阅读。
他每次把书严封包好与点心或其他小礼物放一大食盒里,派小厮和贴身丫头宝鸣送来,由宝鸣亲自交到安歌儿手上。多数是故事书和诗集,还有少部分闲杂书籍。虽说全是些有趣的民间、名传、戏剧、历史等故事。毫无淫秽、血腥、朝廷所禁等不宜内容。但这里面大部分是闺中女儿禁书。
起初,安歌儿曾写信问长渊为何给她读这些书?
长渊让宝鸣带来回信,写道:“我给你送,你不一定要看呀!”然后署名处画了一个大大的嗫舌头顽皮笑脸。
安歌儿哪忍得住不看,还想他送更多哩,回信道:“对,看不看是我的事。”
长渊晓得她的心思,照常每月更新一两本,给她送过来。
安歌儿又写信问:“你哪来那么多奇书?”
长渊回信:“等你能来上私塾,我带你看更多。”
安歌儿想,他一个侯门贵族,府中收藏有各式书籍也不稀奇,便不再多问。
长渊每次在送来的新书页夹一张纸,问安歌儿索要看完上次送来那本书的心得。
安歌儿愿意交流时,便把心得写在纸上,夹在归还的书页内,让宝鸣带回去。有些书,实在不宜闺中姑娘读或让姑娘读了脸红心跳的、可她又忍不住读了的,她便不回心得。长渊再追问,她就谎称没读。
长渊除了给她送书读,有时还送来一些不知从哪里搜集来的破旧黄的古老书籍让她抄写。附上纸条一张,写道:“乐儿写得一手好字,不用出来太可惜,抄书不单练字,同时整理出一本差点被埋没成土的书,功德无量呀。”
这样一来,安歌儿无话拒绝,还用心抄得一丝不苟。
送书、读书、交流心得、抄书,成了长渊和她的秘密。来来往往很快过了二十七个月。
安歌儿去付府上私塾时已十二岁。
除了杨氏去刚去世时,长渊和崇赡两次到府上问候过安歌儿,此后两年多时间里因安歌儿“守孝”,长渊和崇赡也有各种原因不便到苏府。因此,她与长渊、崇赡、还有付府几位姑娘再见面时已相隔近三年。
三年,少年们原有的稚气已被一层更成熟的雄性英姿气息所覆盖;姑娘们也都成了待嫁的姑娘。自然每个姑娘都越长大越容貌不俗。安歌儿也不例外,从美人胚子蜕变成了如初抽箭白兰般的美人儿。
以前长渊看见她忍不住要逗她,如今再见她反而有点羞涩。虽然这两年多里每月有信往来,但书信交流再多,记忆中对方的容貌总会停留在最后一次见面。
上私塾的头一个月,安歌儿每日由老诚接送,也不是专门接送,只是接送苏广图上下值点卯时,顺路捎她来回。若苏广图不去上值,她也不能去上私塾。
安歌儿第一个月缺了八次课,长渊便让老诚不必接送乐儿了。第二个月起由他每日亲自接送。
付府私塾里,男学子,除了长渊和崇赡,还有几位年纪差不多的侯门公子;女学子,除了灵菀灵巧晴晴,也还有几位其他府上来的姑娘。男女学子加起来总共有十二位。但教学是分开的。女学子们到先生课堂上上学问课时,男学子们去学拉弓骑射;男学子们上学问课时,女学子们在另一间小作坊房里学女红。
女学子能读的学问很少,以《女诫》《烈女传》《内训》《女论语》《女范捷录》为主,也练习写字,但还是学女红为重。
付府也请来一位宫里退休的艾姓老嬷嬷。艾嬷嬷负责教这几个姑娘学刺绣、做鞋、做衣、调制香料、礼仪规矩、穿衣搭配、女子身体和容貌护理等等功课。
本来照这样公子和姑娘分开各学各的,灵菀还能接受容貌和各方面才能都略胜她的安歌儿。可当她知道长渊要每日亲自接送安歌儿上私塾。这第一日,灵菀就存心要把安歌儿“开除”掉。
这日艾嬷嬷把二十四个装着不同新鲜花瓣的丝绸袋子扎上口子摆在桌上,让姑娘们一一去闻,然后按袋子编号写出花的名称。只有安歌儿和灵菀全部答对。但安歌儿比灵菀小三岁多,灵菀臆测别人心中定安歌儿胜出,所以心里很不舒服。
识完花后,艾嬷嬷拿出宫廷绣样,一一给姑娘们过目,然后合上绣本,让姑娘们凭记忆或凭想象绣一枝梅花。
花绣完了,摆在桌上由艾嬷嬷评分。这一次,艾嬷嬷给了菀姐姐最高评价和称赞。安歌儿输在画蛇添足,她在寒雪覆盖的冬梅枝条上绣了一片绿油油的叶子。菀姐姐撇嘴瞅一眼那片绿叶,得意朝安歌儿哼了一声笑。
到了女红课散学时辰,姑娘们出了小作坊。付府三位姑娘和其她两位至今不屑跟安歌儿打招呼的侯门小姐去休息间吃茶点了。小憩后,该到先生课堂上学问课。
艾嬷嬷见安歌儿一个人走最后,便携她到自己屋里,说明为何她绣工远比菀姑娘好,却评她差。
安歌儿点头表示明白艾嬷嬷的用心良苦。
“叶子是你自己故意添的吧?”艾嬷嬷问。
“是。”
“我是教技巧的,只论绣工,不论花儿奇葩不奇葩。”
“谢谢嬷嬷为乐儿考虑周全,乐儿明白的,嬷嬷不必说破。”
“你会保护自己就好。”
两人正说着,听到几个姑娘叽叽喳喳又回来了。嬷嬷出门问她们怎么没去先生那边上课。
“我荷包不见了!”灵菀说,“回来找。”
不等艾嬷嬷说话。灵菀说要进去小作坊找找。
灵菀找了自己桌位没找见,便说一定有人偷了,她气鼓鼓道:“既然一起吃茶的几个姐妹都说没见到,我要搜搜这里面每个人的课桌抽屉。”
艾嬷嬷是宫里出来的,一听就知道这姑娘心思要歪,只是她要整谁呢?艾嬷嬷一转脑子,和声主动道:“菀姑娘荷包什么颜色呢?我年纪大了多健忘,让我想想我有没捡到过?”
“你捡到?”艾嬷嬷这不按套路出牌的话显然让灵菀不知如何按原计划好的往下做。
灵菀干脆道,“你不可能捡到,一定是有人偷了,我要搜。”
艾嬷嬷更清楚她的鬼主意了,故意放慢语调劝:“不,不,菀姑娘听我说……”
不等嬷嬷说完,也不出艾嬷嬷意料,灵菀先拉开安歌儿的抽屉,里面果然躺着一个荷包。
艾嬷嬷也不等灵菀开口,忙说:“我就问姑娘你的荷包什么颜色?这是我刚才在地上捡到,不知谁的,便认为是年纪小的乐儿粗心,刚才绣花还多绣一片绿叶哩,现在竟然连随身物都丢了……我随手捡起放进她抽屉里,本想等明儿上课问清楚后惩罚她,这……没想到是菀姑娘不小心掉的。”
这让灵菀哑然,原艾嬷嬷认为只有乐儿才这么粗心大意,原艾嬷嬷明日是要让安歌儿受罚的,可,可……灵菀又气鼓鼓领着姐妹走了。
姑娘们散去后,安歌儿给艾嬷嬷福礼,“谢谢嬷嬷!”
“好了,以后谨慎一些。这也是学问,一辈子会遇到许多不同的人,防不了别人的心,就得自己小心。”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