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七眸子一亮,補充分析道:「也就是說,張綽平刺殺聖上的真實目的,是為冤死的王大臣鳴不平!」
「沒錯。」沈忘一手?握拳,輕輕在另一隻手?掌上錘了一下,「之前?那?房總旗曾經對我們透露過一個細節,那?便是王大臣想要翻案,卻喝下了混了生?漆的毒酒,至死都說不出話來。而?這其中,馮公?公?起了不容忽視的作用,正是他指使錢百戶去殺人滅口的啊!」
「那?如果我們再想得深入一些」,沈忘蹙著眉,面上的表情?喜憂參半,十分複雜,「為什麼馮公?公?想讓王大臣死呢?那?是因為,王大臣本來信誓旦旦地?說幕後主使者是高拱高大人。只要高大人徹底倒台,那?得益者必是馮公?公?與張輔,所?以哪怕是毒啞王大臣,也不能允許他翻供啊……而?這一次,張綽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咬死了自?己是奉了張輔和馮公?公?的命令來刺殺聖上,正是為自?己死去的兄弟報仇啊!」
柳七點了點頭,面色鄭重道:「布衣之怒,血濺五步。張綽平的行為雖是不可取,可他捨生?忘死的氣度又著實讓人折服。」
「可即便想明白了此間的環節,小?德子這條線還是無法同張綽平的案件串聯起來,我們需要解決的謎題還有?很多啊……」沈忘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在沈柳二人的身後,易微和程徹亦步亦趨地?跟隨著,往常嘰嘰喳喳的易微此刻倒變成了悶葫蘆,竟是一句話也沒有?說。
第185章挾刃落花(十八)
回到蔡年時家中?,眾人略作整頓,就開始幫著蔡年時切墩燒飯。蔡年時雖是京中為官,卻並未娶親,到如今依舊是孑然一身,是以沈忘諸人待在他的家裡比別處更加自在,蔡年時也樂得熱鬧,每日裡?變著花樣的買菜做飯,生怕虧了諸位友人的嘴。
蔡年時和沈忘擠在一處擇菜,程徹將灶中?的火燒得正旺,柳七將菜品一一搭配收拾好,等蔡年時最終下鍋翻炒。四人配合默契,各有分工,小小的灶房裡?擠得滿滿當當,卻不顯忙亂。易微自下午回來後就閉門不出,據說是被風撲了頭,跳脹得厲害。大家也沒有催促她,反正易大小姐在家事上毫無建樹,不如讓她在房裡?歇著以防添亂。
忙活了半個多時辰,一桌色香味俱全的佳肴便被端上了桌,待到碗筷都擺放妥當,柳七才敲響了易微的門:「寒江,起來吃飯啦!」
門裡?無人應聲,柳七便稍微加重了敲門的力道。
「寒江?頭痛好些了嗎?」
門內依舊寂靜一片。程徹坐不住了,他擔憂地站起?身,湊到柳七身邊,扒拉著門縫往裡?看:「不會疼……疼暈過去了吧!?」
柳七無奈地扯開恨不得把自己擠成紙片兒的程徹,安慰道:「別急,我進去看看。」
沈忘倒是淡定悠然地給蔡年時呈了一碗粥,拍了拍坐立不安的好友,溫聲道:「忙活一下午,先喝點兒粥墊墊。」
話音還沒落,那邊程徹便嗷的一嗓子叫出聲來:「微兒,微兒不見了!」
此時的易微,正策馬奔馳在筆直寬敞的官道之上。秋寒料峭,北境風凍,刺骨的寒風毫無遮掩地撲在易微蒼白的臉上,□□的拳毛騧神駿非常,四蹄運馳如飛,可即便是如此寶駒,口嚼邊也已經?溢出了白沫,可見背上馱負之人心?中?之焦急。易微脂粉未施,做男兒裝扮,雙腿緊緊夾住沒有披掛馬鞍的拳毛騧,靠著自身優越的平衡能力催動戰馬。
從?聽到張綽平在獄中?的低聲吟唱之時,她便知道大事?不妙,也知道了那種隱隱的熟悉感究竟從?何而來。張綽平所哼唱的歌曲名叫贊達溫,曲調極富辨識度,高亢圓潤,帶有溫柔綿長的顫音,如同風吹過林海,月掠過雪原,那是易微童年時經?常聽到的曲調。
那時,易微只有七歲,便已經?跟在戚繼光的屁股後面東跑西顛了。戚繼光對這位外甥女抱有極高的期待,一心?要把她培養成奢香夫人一般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的奇女子,平日裡?對易微的管教甚為嚴格。可偏偏易微性格跳脫、古靈精怪,小小年紀就叛逆非常,是以給戚繼光惹下了不少?麻煩。
一次,戚繼光的部?隊繳獲了一隊馬匹,其中?一匹戰馬性烈難馴,甚至一腳踹斷了馴馬師的腰,引得眾兵士咋舌。沒辦法,這匹戰馬便在戚繼光的授意下被單獨關在一間馬房裡?,不予草料,每日只供給極少?量的飲水,來磨一磨這匹烈馬的性子。然而,這匹馬也引起?了易微的注意,年僅八歲的她尚沒有獨屬於?自己的戰馬,便躍躍欲試著想?要馴服這匹渾身雪白,連一根雜毛都沒有的寶駒。
可誰料,當她輕手輕腳翻上馬背,正準備試一試學的訓馬之術時,那匹白馬便如離弦的箭一般,猛的一挺身彈射而出!初時,易微還能強自鎮定,竭力在馬背上保持著平衡,可在那匹白馬連躍過兩道圍欄,自己的身體?如同疾風驟雨中?的小船,幾?乎被掀翻下來時,易微也再也不敢托大,大聲呼救起?來。
眾人既想?要攔驚馬,又生怕傷了馬背上的孩子,縛手縛腳,亂作一團。眼見著那匹白馬躍過眾人的頭頂,直向不遠處的樹林中?奔去,另一道身影勢如奔雷般緊追而去!只見一位體?型瘦削,蜂腰猿臂的兵士越眾而出,催動著□□的馬匹緊緊跟在白馬半個身位之後,他在狂奔的戰馬背上挺起?身子,竟是借著腿部?的力量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