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音没好气地睇她,继而不情不愿地解释,“我就是来瞧瞧而已,不要惊扰人家。”
过了春分,天色黑得就迟了。
待得申时日头才见偏西。
那朱红的偏门是在此刻被人敲响的。
“哐哐哐。”
隔着一堵墙传来院中人不甚清晰的回声:“来啦。”
嗓音还挺脆,似乎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儿。
卸门栓的动静窸窸窣窣,里头便有人拉开一线,露出张略带稚气的脸,“赵大夫!”
对方看着外面身背药箱的老医生,连忙欣喜地让开步子,“等您好久了,快请进来。”
商音在不远处的拐角抱怀凝眸打量。
大宫女适时指认说:“她便是昨日探头张望的小丫鬟。”
她自言自语地颦眉:“大夫?那人还生病了?”
接着招呼今秋,“走,过去看看。”
偏门开了就没再上拴,关得不严实,重华公主仅用指头轻轻一戳,便拨出半片视角。
商音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往里头溜达。
只粗略地一扫,她就知道这屋舍定是给达官显贵养“小夫人”用的。
永平城的老爷公子们要安置外室,没钱的在城中偏僻处买房买舍,有钱的在郊外置办宅子,再有钱一点,就能在京中坊间盘个不小的院落。
好比这里。
但外室终究上不得台面,是连家门也进不了,妾室都比不上的身份。故而院子再大,丫鬟小厮却只零星几人,一则是为低调,二则只伺候一位主子,也实在犯不着这么铺张。
这三进院干净里透着冷清,冷清里透着寥落,再分明不过了。
商音见正厅中仆婢攘往奔碌,大夫忙着放药箱,而穿堂处却有一人在丫鬟的搀扶之下,弱柳扶风地摁着心口款步而来。
她震撼地凝眸,话语瞬间充满了犹疑:“那就是……隋策心仪的,小娇花?”
娇是真的娇,莲步轻移,倩影玲珑;弱也是真的弱,嘴唇比寻常人还要白几分,秀眉似蹙非蹙,举止虚浮踉跄。
但是……
“这年纪是不是太大了点?”
商音朝今秋吃惊道,“和‘小’字沾不上半点关系吧?”
她指着不远处的妇人深感纳罕,神情难以言喻,还有些失落的茫然,“隋策的口味,原来这么重吗?”
另一边,早早下职去买了盐酥鸭的羽林将军刚进家门,他把油纸包递给下人上灶再热一热,一面费力地解着官袍领口的结,一面随口问说:“公主人呢?下午有用过点心么?”
小厮上前帮他脱袍子,应得很诚实:“殿下午后便带着今秋姐姐出门去了,不晓得在外有没有加餐。”
“出门多久了?”
对方略作思索,“也有一阵子了。”
他甫一听完只是点头,然而头点了一半,神色却猛然一凛。
隋策何等了解她,稍加斟酌就知道她是做什么好事去了,当下也顾不得那恼人的死结,一把拽下了官服扔给小厮,几乎是冲出重华府的。
差点忘记了。
今天是大夫问诊的日子!
唉!她什么时候去不好,偏偏是今天。
糟了。
隋策一路都在想,糟了。
就商音那脾气,要是遇上她会说什么话?会不会语气很冲?会质问她的身份吗?会不会告知鸿德帝,会不会……
……
闹市不宜纵马,他在街口将坐骑随意一拴,索性用上轻功,踏着沿途摊贩林立的招牌与幌子,快得宛如残影,片叶不沾地掠过人丛,在长街上刮起了一股利落的平地风。
商音是被请进院门的。
年逾四十的妇人坐在厅中的圈椅内,绢帕掩着唇角,眼眸却流着柔和的笑,平易近人又不失端庄地望向她。
这种温和与宇文姝端在脸上的有微妙差别。
商音习惯性把人归为好脾气的,和没好脾气的。
像是她自己、隋策便属于后者;而今秋、云瑾、方灵均则是前者。
宇文姝是假模假样的好脾气,装腔作势的温婉轻柔,而这位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