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下清辉落地成棂,将垫子和软靠划分成清晰的条块。
而酸枝矮榻上空无一人,甚至没有躺过的痕迹。
商音迷蒙的视线渐次清明,脑海中恍惚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什么——
对了,他们今日分房睡来着。
她盯着那张空床愣了一会儿,举目四顾,周遭微光将自己的影子从脚下投出去,拉得极细长,一直没入外间的黑暗里。
那当下商音方切身地感觉到,屋中真就只她一个人了。
珠帘内亮起灯。
小丫鬟举着古铜烛台帮着照明,今秋正用蒿草细细地熏着床上的边边角角,再往四端挂上驱蚊的香囊。
“近日天气愈闷热,是奴婢的疏忽,应当提前把那几盆驱蚊草搬来屋里的。”
商音两手撑着绣墩坐在那儿呆,没顾得上搭理她。
今秋收拾完了床褥,满意地点点头,“现在想必妥当了,等明儿天亮奴婢再让库房准备夹纱大帐,殿下要喝杯安神茶再睡吗?”
好一阵没听商音回答,“殿下?”
重华公主眼眸一抬回过神来:“啊?”
“哦……”她说,“不喝,不必麻烦。”
大宫女不是没瞧出她心不在焉的模样,这可和睡前的怡然自得相去甚远。
因而便多问一句:“殿下……可用奴婢留下给您守夜?”
她平时多睡在旁边的耳房,有什么事一喊就能听见。
商音惯来不喜欢别人陪着自己睡觉,怪折腾人的,仍旧婉拒:“不必了,你回去吧。”
今秋并未强求,仿佛对她如此反应心领神会,很快催着小丫鬟掩上门离开。
烧过莽草艾叶的拔步床有股淡淡的烟熏火燎味。
商音平躺在软枕上,入目就是漆光油亮的雕花。她眼皮又困又沉,可心头却没什么睡意,居然越躺越清醒了,等侧眼往外看时,隔着床帐轻薄的纱,只能见到吸蚊灯幽邃的微光。
不知为什么。
意识到屏风后无人歪在那张小榻上浅眠,她竟会莫名感觉有一点落寞。
“今秋说得对,就是不太适应而已。”
商音对自己开解道,“常言有云,养成一种习惯需要二十一日的时光,我不过是刚回到从前的状态,不怎么熟悉。”
她自语,“多等几天便好了。”
“嗯。”
说完她还自我肯定,“一定是这样的。”
紧接着索性用力闭上眼目,强迫脑海清扫出一切杂念,认真睡觉。
商音长这么大,睡眠一直很好,尽管偶尔入眠困难,可一旦睡着就是黑甜到底,几乎不会半途惊醒。
可这晚上自从叫那只无名飞虫搅了梦之后,居然怎么辗转也没能再睡着,恍惚混沌之间,天边的朝阳就破进屋内,一宿挣扎着就过去了好几个时辰。
她还是第一次守到天亮。
大为震撼。
“殿下今日怎么起得这样早啊?”
今秋替她梳头时还打量着商音的脸色,有意无意地问,“是昨晚没睡好么?”
这何止是没睡好,是根本没睡。
商音怕让她怀疑,嘴上当然不承认,“自、自然不是。”
便故作烦恼地抬手扇扇风,“都怪现在日头亮得太早了,白晃晃的,刺得人没心思懒睡。”
端来热水和青盐的婢女闻言笑道,“那得让管事把房里的帘子换成深色才好,白日夜里一个样,殿下才能好好休息。”
“嗯。”商音若无其事地表示赞同,“嗯。”
就着清水漱过口,她心思一转,忽的去问今秋,“那个,‘他’人呢?”
也亏得后者对她的哑谜了如指掌,顷刻就明白指的是谁,“啊,殿下问驸马吗?驸马刚用过早膳,这会儿应该是出门上职去了。”
商音嘴里应着“哦”,心头却忿忿地想,他倒是睡得挺美。
那凭什么自己就要心神不宁,焦躁不安,一整夜不舒坦呢?
这不公平!
重华公主左思右想认为此事儿吃了闷亏,愈不痛快起来。
她干脆叫了戏班子到府上,白天吹拉弹唱听小曲儿,夜里便在抱竹轩内捧着一打刚买的读本消磨时间,非得把日子过得比从前还要舒坦不可。
不得不说看书倒确实是个好方法,但凡能够读进去,别说一两时辰,半日光景也能转瞬而过,她在书房废寝忘食,一没留神就熬到了三更天,若非今秋提灯来唤,竟不知都已是深夜。
商音脑子里还是书中的恩怨情仇,打着呵欠往卧房走,手指揉着太阳穴困。
“唉,怎么都这么晚了,你都不提醒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