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将军府,在何氏面前,他就是装也要装出一副好父亲的样子。可是也仅限于口头上问问,有时候同样的问题,一天能问两遍。
“谨遵父亲教诲,没有一天松懈。”
“不可自溢自满吗,也不可偷懒耍滑”季忠完成了扮演好父亲的任务,对自己的表现十分满意,挥挥手让季鸣鸿离开。
“你去吧,回营里勤加训练,这些天你就不用到城里来了。”
上辈子在这里,季鸣鸿跪下求父亲允许自己多在家里住几天。一个八岁的孩子,一年只有这几天可以见到母亲,可以与父亲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叫他如何情愿回兵营睡冷冰冰的大帐呢。
“是,父亲,儿子省得。”
八岁的孩子不愿意回兵营,可是三十岁的季鸣鸿乐意的很。
季鸣鸿骑马离开将军府,走在路上,他感觉外头的天都比将军府里看到的高一截。
装孩子可真难,也不知道云桐在家里都是怎么装的。
不过,收敛自己的情绪,本来就是云桐的强项。
季鸣鸿刚当上摄政王那会儿,云皇后命他跪过几次赵光霖的牌位。
她那副色厉内荏、强壮镇定的样子,季鸣鸿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有趣。
明明是她是号施令的那个人,明明她抬着头俯视着所有跪在地上的男人。可是她那双眼睛里却充满着惊恐和不安。
似乎是生怕哪个托孤大臣对她不满,跳起来一剑把她捅死。
不过这样的云皇后,很快就看不到了。
齐王造反被伏,她下令诛杀齐王府上下一百八十口人时,语气轻描淡写,像是在与群臣商议祭祀用的猪牛。齐王被拖出大殿的时候,骂她牝鸡司鸣、包藏祸心。她置若罔闻,像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雪已经冻成一个整体,任风怎么吹都吹不起半点波澜。
再后来,就是她举着鸩酒的时候……
季鸣鸿打马去云府前转了一圈。
虽然云桐远在沛南,但他还是想看看她住过的地方。
云府此刻倒是还挂着白灯笼。
吊唁已经持续了许多天,皇亲官员早早就来过,如今进出云府的只剩下一些无权无势的书生小吏。
云晏心思周到,即使是面对这些小卒,他也带着云权站在门口招呼。
两个结伴从云府出来的读书人,路过将马停在路口的季鸣鸿。
只听他们叹息云太傅的同时,也不忘夸赞两句云晏的孝顺以及……
“你别说,云老太傅家这位长房长孙,小小年纪便已进退有据,将来比不输于他父亲云舍人。”
“这位云公子,可跟着城外南山上的孟夫子读书的,听说他的文章令孟老夫子赞不绝口,不要说云舍人,就是他叔叔云翰林在他这个年纪,都没有这样的名声。依我看他将来必有一番大作为。”
“也不知如何能寻到他的文章,你我拜读一番,必然也能有所长进……”
云太傅的身故,到底没有被浪费。
季鸣鸿远远看着与书生交谈的云权。
他一个孩子,个头比那书生矮了许多。
可他的做派已得了云晏的真传,与他交谈的书生腰弯得越来越低,神色愈恭敬。
这边云权,终于送走了今日最后一波来吊唁的平民,精神一松,脸冷了下来。
可一瞬间他突然感觉到被一股视线盯住。